銅鏡中的倒影在迷煙中扭曲成雙頭蛇時，云舸終于看清老鴇眼尾的紋路——那道疤痕與她左眼的蜈蚣狀傷痕如出一轍，只是顏色更淺，像被歲月沖淡的朱砂。竹管里的幽藍煙霧與玉佩熒光交織，在墻面上投出張殘缺的海圖，潮汐節(jié)點處用朱砂點著十二個鮫人淚標(biāo)記，每個標(biāo)記旁都題著首佚名詩。

“云娘子可算醒了。“老鴇的銅煙桿挑開帳幔，煙鍋里燃著半截未熄的迷香，香頭綴著的鮫人淚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張員外在雅間候了半宿，非要聽你彈《雨霖鈴》呢。“她忽然將煙桿倒轉(zhuǎn)，用冷硬的玉石柄挑起云舸下巴，雕著漕幫暗紋的銀飾硌得人生疼，“只是這眼上的疤，倒像極了二十年前那位漕幫圣女……“

云舸抓住煙桿借力起身，蒙眼素綃在掙扎中徹底滑落。她對著銅鏡整理鬢發(fā)，左眼疤痕在鏡中泛著青紫，像條蜈蚣趴在眼尾，卻不妨礙她將玉佩塞進袖中暗袋。老鴇看著她將紫綢驗貨標(biāo)系在腕間，忽然輕笑：“阿史那姑娘留了樣好東西，在您的胭脂盒底。“她忽然湊近云舸耳畔，吐息間帶著鐵銹味，“就像二十年前，有人給圣女留了盒摻毒的螺子黛。“

琉璃盞中的青金石粉泛著詭異熒光，云舸用銀簪蘸取少許，簪頭立刻泛起細(xì)密氣泡，散發(fā)出鐵銹與海鹽交織的氣息。“鮫人淚遇毒則顯形。“她將簪子插入發(fā)髻，轉(zhuǎn)身時帶起的風(fēng)掀翻妝奩，胭脂盒里滾出半塊帶血的腰牌——正是漕幫大房的信物，背面刻著首反詩，字跡與她心口疤痕上的紋路如出一轍，詩末押著突厥狼頭印。

當(dāng)云舸抱著箜篌走進雅間時，張員外正用酒盞澆灌歌姬發(fā)髻，酒液順著珍珠步搖滴落在繡金裙裾上，暈染出朵朵血色牡丹。她忽然輕笑，指尖在琴弦上輕輕一撥，清越之音驚得酒盞翻倒，殷紅酒液在歌姬雪膚上蜿蜒如血河。“張老爺可聽過《十面埋伏》？“她故意露出腕間淤青，看著對方眼中欲火漸熄，取而代之的是鮫人淚在燭火下泛起的幽藍，“這曲子需配著漕幫密語聽，每個音階都藏著暗號。“

琴音驟然轉(zhuǎn)急，如千軍萬馬踏破樓蘭。云舸借著廣袖遮掩，將玉佩按在紫檀案幾上。幽藍熒光順著木紋游走，竟在桌面顯現(xiàn)出漕幫總舵的暗道圖，潮水標(biāo)記直指城南亂葬崗，那里埋著她娘的衣冠冢。張員外突然抓住她手腕，肥膩的掌心貼著那道燙傷疤痕：“云娘子若從了我，這船塢圖紙……“

云舸反手將酒液潑在他臉上，染著鳳仙花的指甲在他眼皮輕輕一劃，留下道血痕：“您可知這屋里燃的是什么香？“她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刀疤，疤痕組成的星圖在幽藍煙霧中泛起微光，“二十年前，有人在這疤痕上刻過首反詩，詩中藏著漕幫至寶的下落。“她忽然貼近他耳畔，“就像您藏在書房密格里的那幅《汴河夜航圖》。“

張員外慘叫著后退時，雅間珠簾轟然炸裂。阿史那燕的彎刀挑著半截迷香，幽藍煙霧在刀刃上凝成淚滴狀：“云當(dāng)家好膽色，用我的毒煙算計漕幫元老。“她忽然甩出染血的賬冊，正是云舸安插在染坊的細(xì)作所記，賬冊扉頁畫著半枚鮫人淚，淚中藏著突厥文字，“可惜您忘了，這香是我親手調(diào)的。“

兩人且戰(zhàn)且退至碼頭，云舸踩著《潮汐譜》的步法躍上漕船，足尖點過的木板泛起幽藍熒光，那是用鮫人淚浸泡的防火涂料。阿史那燕的彎刀劈開船艙，露出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的云紗——正是用改良配方染制的天青色布匹，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你早知我會來搶貨？“胡商之女突然輕笑，刀尖挑開其中一匹，泛著紫斑的布料如敗葉般碎裂，露出里面用鮫人淚浸泡的防火層，“就像您早知我會在香里摻軟骨散？“

云舸將玉佩浸入海水，幽藍熒光引來群鯊環(huán)繞船只，鯊鰭在月光下劃出銀色軌跡。“蘇麻離青遇鐵則腐，可若用鮫人淚中和……“她忽然甩出飛索纏住阿史那燕腰間狼牙佩飾，用力一拽，玉佩缺口處竟嵌著半枚青銅羅盤，羅盤指針正指向海底沉船的位置，“你果然看過《潮汐總譜》！那總譜里的磁偏角算法，是你教給東海王的？“

寶船傾覆的瞬間，云舸抱著半截桅桿浮出水面，看見阿史那燕的駝隊從沙丘后沖出。胡商之女甩出浸滿桐油的火把，將沉船上的毒鹽盡數(shù)點燃，幽藍火焰映紅半邊天際時，云舸正抱著染缸殘片，看著上面未被燒毀的西域文字——那是用鮫人淚特制的防火涂料配方，文字在火光中扭曲成船形，船頭刻著半枚玉佩紋樣。

“云先生！我們在碼頭發(fā)現(xiàn)這個！“學(xué)堂的姑娘們駕著小船駛來，船頭綁著個奄奄一息的細(xì)作，他腕間系著云氏染坊的紫綢，綢帶上卻浸著劇毒。云舸正要審問，忽然瞥見他腰間玉佩——竟與阿史那燕的狼牙佩飾成對，玉中血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熒光，組成半幅星圖，與她心口疤痕上的紋路完全一致。

當(dāng)夜，學(xué)堂密室。

云舸踩著細(xì)作的背走進密室，墻上掛著十二幅海圖，每幅都標(biāo)注著“歸墟航路“，潮汐節(jié)點處畫著鮫人淚標(biāo)記。她突然扯開最后一幅綢緞，露出后面血書的大胤疆域圖——突厥、漕幫、東海王的勢力范圍被朱砂圈成惡龍形狀，龍首正對著汴京皇宮，龍眼處嵌著半枚玉佩紋樣，與她頸間玉佩嚴(yán)絲合縫。

“你們想造反？“云舸的刀尖抵住細(xì)作咽喉，卻見對方突然咬碎毒囊，黑血噴濺在星圖上時，她忽然想起阿史那燕今晨的異樣——胡商之女耳后多了朵曼陀羅刺青，而那正是突厥王室的圖騰，與她夢中母親臨終前緊攥的令牌紋樣一模一樣。她忽然輕笑，指尖蘸著黑血在墻上畫出半幅星圖，“這龍脈走勢，該是照著《潮汐總譜》畫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