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盞酒下肚，任盈盈臉泛紅霞，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風情。

“慕容公子，你還欠我一首琴曲吧？”

慕容復微微一愣，他還真把這事忘了。

“要不，明日我把琴譜給你……”

“明日我就走了。”

“你也要走？”

“只許你逃，不許我走？”

“呃......你是此次救災最大的功臣……”

任盈盈忽然湊上前來，輕啟朱唇，吐氣如蘭道：“我為什么救災，你不知道嗎？”

這......這是在撩嗎？

慕容復雖然有些頭暈，可意識還算清醒。

“干了！”

一聲怒吼從旁邊傳來。

原來是東方不敗正在與喬峰拼酒。

兩人皆是面紅耳赤，袖口高高擼起，手中酒碗砸得砰砰直響。

明明只有兩人，硬是喝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高幫主、諸保昆等人則在一旁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

任盈盈輕聲道：“你知道小白為什么白天從不喝酒嗎？”

“為什么？”

“人菜癮大，酒品還不好，一喝醉酒喜歡亂抱……”

“抱什么？”

“沒什么，你欠我的琴曲，我要你現在就彈出來……”

眼看嬌艷欲滴的紅唇就在跟前，慕容復只覺心臟一陣猛跳，下意識就別過頭去。

可隨即耳邊傳來錚然清響，待他回頭看時，任盈盈竟不知從何處搬來一張古琴，顯然早有準備。

四海酒樓今日無客，眾人原本就坐在大廳中，場地倒也空曠。

聽說慕容復要彈琴，掌柜岳娘子和伙計薩宛兒，快速搬來長幾，眾人也放下酒壇，眼中充滿期待。

燈火搖曳中，一襲白色襕衫的公子爺，端著酒杯，緩緩坐到琴前。

忽然，慕容復一口飲盡杯中酒，仗著三分酒意，指尖一撥，琴音驟起。

眾人只覺滔天巨浪奔涌而來，狠狠拍在臉上......

打臉之后，琴音轉為清越，繼而雄渾，弦震如龍吟，指掃似風嘯。

喬峰聽得血脈賁張，手中酒盞砰然砸在案上，酒液四下飛濺。

阿朱、阿碧更是面色潮紅，拼命敲擊著手中碗筷，如此癲狂放肆的公子爺，實在太難看到。

連薩宛兒也跑了過來，化身狂熱粉絲，跟著二人敲擊起來。

任盈盈卻是閉目凝神，感受著曲中古樸之意，時而皺眉，時而大笑。

東方不敗最是狂放，抽出王小石的佩刀便舞動起來，只見廳內刀光如雪，錚錚然如金戈鐵馬，殺伐之氣直沖霄漢。

慕容復見狀，更覺熱血上頭，若說方才還有幾分清醒，此刻酒意混著豪情，腦中只剩本能。

這廝竟然麥霸附體，縱聲唱道：“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口中盡情嘶吼，指下琴音愈發激越，忽而高亢如孤峰絕頂，忽而低回似幽谷深潭。

最后一個音落下時，他五指猛按琴弦，余音震顫，久久不散。

眾人靜了一瞬，隨即轟然叫好。

喬峰仰頭飲盡杯中殘酒，大笑道：“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痛快，痛快！”

慕容復卻猶不盡興，大喊一聲“酒來”，便聽嗖的一聲，喬峰竟將腳邊酒壇扔了過來。

仰脖喝了幾大口，壇中卻已無酒。

又是嗖的一聲，這次是東方不敗將酒壇扔了過來。

咕咚咕咚猛灌幾口，腦中驀然閃過一道道熟悉的畫面。

在那個江湖里，慕容復執念成狂，包不同忠言逆命，喬峰忠義兩難，東方不敗雌雄莫辨。

他們都是江湖豪杰，卻也都被這個江湖吞噬！

漫漫江湖路，何處是歸途！

如今，在這個江湖里，若干年后，在場之人，又有幾人能夠笑傲江湖？

一想到這里，慕容復只覺豪情盡散，心中唯剩悲憫：

“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這詩淺顯直白，一聽就懂，其中意味卻是見仁見智。

任盈盈眼神迷離，波光流轉，手中酒盞轉個不停，似乎仍未下定決心。

喬峰抓緊酒壇，和公冶乾、包不同頻頻碰杯，口中嚷嚷道：“你家公子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包不同舌頭已在打結，可仍忘不了“非也非也”，只是剛一張嘴，后面內容卻又忘了。

高幫主和諸保昆還在捉對廝殺，驟然聽到“一場醉”三字，當即狂呼：“我還沒醉！我還能喝！”

王小石一張嫩臉，就似煮熟的蝦子，明明已經吐了兩回，可一見有人舉杯，便會自顧自悶上一口。

阿朱、阿碧和薩宛兒，早已喝得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著了。

在這酒氣彌漫的大廳內，有一人倒是清醒得很。

柜臺后面，掌柜岳娘子抿了一口清茶，看著如水的月色，輕聲嘆道：“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想不到慕容公子年紀輕輕，就已看透江湖事。只可惜任我行、左冷禪這些江湖大佬，混了一輩子江湖，反倒沒看清.......”

清冷月色下，心生感嘆的，又豈止岳娘子一人？

旁邊群芳樓的冰兒娘子，這會兒也獨自倚著窗臺，聆聽著慕容公子的鬼哭狼嚎，仿佛自己的人生也熱鬧起來。

更遠處的清音軒內，一個小小的身軀坐在屋頂，對著月色喃喃道：“有些債，你不還，就只能讓你在乎的人來還。”

被人念叨的慕容公子，這刻已經斷片。

四海酒樓內，岳娘子瞥見了奇怪一幕，慕容公子吟完詩后，就獨自走到一扇窗戶前，大聲喊道：“老板，再來兩件啤酒！要冰的.......”

老板？怕是掌柜吧！

可我不是在這嗎？

還有，什么是啤酒？

岳娘子看得一頭霧水。

接著，那位舞刀的青衣公子，也搖搖晃晃走到窗前，一把抱住慕容公子，嘴里嘟囔著：“你.......你別跑，陪我喝.......”

“好，喝幾瓶啤的，漱個口.......”

“漱什么口？”

“你是不是怕了？”

“我怕個屁。這天底下，還有我怕的？”

......

兩個俊俏郎君，一會兒推搡爭吵，一會兒又抱頭蛐蛐。

兩人關系看著陌生，可又透著幾分曖昧。

岳娘子想起華山派的森嚴門規，不禁心生感慨，江南的年輕人，都玩得這么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