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唯有人心不可防
- 春山愿
- 林照聲
- 3086字
- 2025-05-08 22:00:00
安平十六年七月二十八,忠勇侯府三公子娶妻,這三公子是魏昭昭最小的嫡親弟弟。
梁九霖和魏來同朝為官,這請柬也給梁府送了一份。梁染墨的母親溫意便帶著她去魏府赴宴。
馬車上,溫氏想到今日嫁到忠勇侯府的小娘子才及笄便嫁了人,而她的染染今年已經十三了,也快到了議親的年紀,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在家中再呆幾年便也要嫁人了,心情十分復雜。
梁染墨注意到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便開口問:“母親可是有話同我說?”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里有點感慨罷了。”溫氏伸手為梁染墨整了整衣裙,“我的染染今年已經虛歲十三了,再過兩年便也要議親了。”
梁染墨湊近溫氏,抬手挽上她的胳膊往自己懷里踹,溫聲軟語地撒嬌:“母親,這事兒還早呢!再說了,我定是要賴在家里跟您和父親一輩子的!”
“凈胡說,你還能陪我和你爹一輩子不成?”
“我不管!我就是要賴在你和父親身邊!”
說著說著兩人的話題轉向了別處,正巧此時忠勇侯府到了。梁染墨先下馬車,等溫氏下車時便伸手去扶她。
今日賓客多,兩人在大門處奉上慶賀禮后便在府內下人的指引下到了設宴的地方。今日來赴宴的夫人都帶著自家的小娘子,家里有正在準備議親的孩子的夫人們湊在一處,各自打聽誰家的兒郎好、誰家的小娘子賢良淑德。
梁染墨的母親溫氏和前來赴宴的工部尚書的夫人李氏交好,便帶著梁染墨去打招呼。工部尚書的夫人怕大人們聊天梁染墨無聊,便囑咐她可以忠勇侯府花園里找她女兒,梁染墨在母親的許可下便起身離開,打算去花園那邊找工部尚書家的小小姐。
今日前來忠勇侯府赴宴的賓客眾多,府中的小廝大多被指派了活兒計,一時半刻梁染墨竟找不到閑著的小廝來為自己帶路。
不過剛才李夫人給她指了個方向,她便打算自己去找,好在今日府中到處都是賓客,她獨自一人在府中行走也不至于失了禮數。
忠勇侯府每個院子都連著回廊,七折八拐,不知不覺間梁染墨走偏了方向。當她路過一個院子時,聽見有人在說話便想上前詢問。
但當她走近時,卻隔著門窗聽見屋中人言談間提及前太子安鈺。
“前太子墜湖已經過去許多年了,這件事過去如何你便爛在肚子里,一輩子都不要再提起。你也一把年紀了,府里念在你這些年侍奉得盡心盡力,沒出過什么大差錯,特許你帶著賞賜回鄉養老。”
屋中另一道聲音傳來:“老奴醒得的,這輩子都會把這些事帶進棺材里。”
“既如此等今日公子喜宴辦完你便回鄉去吧。”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又開了口。
“是,老奴今日厚著臉皮討一杯公子的喜酒喝,沾沾喜氣,明日便走了。”
說完屋中人似是站了起來朝門口方向走來,梁染墨聽見動靜立馬后退閃身藏到了屋子側面回廊的那從竹子后面,待動靜沒了之后才出來。
前太子安鈺,這不是宋云和安平帝的孩子嗎?梁染墨想起自己之前曾在夢中見到的安鈺。自她大病一場醒來后對許多事的記憶也是斷斷續續的,只記得之前初霽打聽到現在的太子是魏昭昭所生的二皇子,至于安鈺倒是沒聽說最后怎么樣了。
雖然沒聽完他們說的到底是什么事,但從這只言片語中她覺著應該是和安鈺出事有關。
既已找不到去花園的方向,梁染墨便轉身回去找梁氏。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舉一動無意間落入了前來赴宴的周璨眼里。
席上大家三三兩兩的交談,而梁染墨則安靜的坐在溫氏身邊低頭想事情。
等回了府,梁染墨第一時間便差初霽去找平日里為梁九霖辦事的程伯,上次初霽就是跟他打聽的宋氏的事情。
正巧今日程伯就在府里,聽初霽說梁染墨有事請教他,立馬就往仰春軒去了。
程伯一進門便看見了正在梨樹下納涼的梁染墨。
“見過梁小姐。”程伯朝梁染墨見禮。
“程伯不必多禮,院子里日頭大,快到樹蔭下躲躲。”梁染墨指了指茶幾對面的矮凳,示意他坐下,又轉頭吩咐初雨給他上茶。
“那我就厚著臉皮討杯小姐的茶了。不知小姐今日叫我來所謂何事,若是有需要我去辦的事情您只管說。”
“近日我無意間聽見別人提起安平帝的太子安鈺,但是我記得現在的太子是魏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以前我年紀小不太注意這些事兒,偶然聽別人提起了便想著問問您。您自小跟在父親身邊,想來這些事您定是了解的。”
“原來是打聽這事呀!好說。我確實知道一些事情,那我便同你講講吧。”
程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放下后復又娓娓道來,
“太子安鈺——此時應說是前太子安鈺了。安平五年夏,據說是前太子安鈺見夏季酷暑難耐,便去夏韻湖泛舟,不料那時天氣忽變,原本曬得人發慌的日頭轉眼便陰了,下起了傾盆大雨。
同前太子安鈺泛舟在湖中的太監們便急忙往岸邊劃船,誰知他們見雨越來越大劃船時也手忙腳亂起來,小船便意外翻了,一船的人都落了水。據說那幾個太監那不大會游水,船翻后只顧自己活命卻不顧小殿下死活,小殿下年紀小,加之才學會游水不久,沒一會兒便力竭沉了下去。
夏韻湖湖心夏日里長滿了大片的荷葉,層層疊疊,以至于小殿下落水后岸邊的侍衛們竟無一人發現,等發現時人已經沒氣兒了,小殿下就此意外墜湖而亡。
而那幾個太監在事發后便被今上下旨處死。等宋皇后去世后,今上便將魏貴妃立為了皇后,將二皇子立了為了太子。”
說完這一長串的故事,程伯又端起茶杯喝了口。
梁染墨聽完瞬間便想到了其中關竅:
第一,同安鈺泛舟的兩個太監竟都不會游水
第二,若安鈺乘的是小船,旁邊竟沒有侍衛架船跟隨?
想到此,梁染墨便追問道:“當時小殿下意外墜湖這件事可查清楚了?果真是意外嗎?”
“當年此事一出,陛下悲痛萬分,限刑部和大理寺五天內找出事情的經過并給出最終的結論。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對著那天涉及此事的人來來回回審了五天,沒有查出任何的蛛絲馬跡。最后給出的結論是這件事確實是個意外。
陛下認為是那些侍衛和太監辦事不力,間接致使小殿下意外亡故,便下旨將那些人全部處死了。”
“同小殿下同乘一船的兩個太監都不會游水嗎?”梁染墨開口發問。
“據事后兩人交代,兩人只會皮毛,船翻后一時緊張害怕便只顧著攀附船舷,且周圍都是大片的荷葉視線不佳,慌神之間只顧著自己活命便沒顧及上小殿下。”
“那為何小殿下泛舟時侍衛們沒有跟隨左右呢?”梁染墨又問。
“據說他們原是架了一艘小船跟在殿下身邊的,不料快到湖心時他們的船滲了水,侍衛見狀便想回去換另一艘船,等他們才回到岸邊時卻發現那處就只有這兩艘船,其中一人去其他地方找船過來,另外兩人在岸邊等候。但沒等人找到船回來便下起了大雨。”
“查到此處竟無一人有謀害小殿下的嫌疑嗎?”
“是的,因此當日隨行的侍衛和太監都被定為失察之罪,最后全部斬首了。”
“那就是說,如今要是有人想要再查此事便是死無對證了么?”
程伯點點頭,“嗯……沒錯,這么說來當年親涉此事的人確實都死了。”
“宋皇后呢,她就這么接受了這個調查結果嗎?”
“宋皇后……”程伯頓了頓,皺眉思考了一陣,“據說當時宋皇后難以接受小殿下的亡故,懇請陛下下旨復查,但查來查去卻還是同樣的結果。”
“后來呢?”
“宋皇后在小殿下亡故后很長一段時間都郁郁難解,一蹶不振,在病榻上纏綿了很長一段時間。”
“竟是如此么……”梁染墨的聲音弱了下來,望著遠處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等她回過神后,便同程伯說自己想知道的都問完了,請初霽送人出去。
等初霽回來時,便發現梁染墨微微垂著頭,雙手捧著茶停在胸前,茶霧升騰氤氳,一時間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這日夜里,梁染墨又夢見了宋云。此時宋云的樣子正如程伯所說的那樣。
她向后倚靠在軟枕上,瞧過去就像春末開敗后落在地上的梨花,枯黃,暗沉。
她的貼身女官上前喚她時,她也沒有反應,只是低著頭在看手中的荷包。梁染墨記得這是宋云從前為安鈺親手做的,天青色的錦緞上繡著針腳細密的幾枝青竹,荷包的細帶上墜著兩顆大而飽滿的綠寶石。
宋云這是在睹物思人,她還是難以接受自己這個日日帶在身邊教導,從小到大聰明知禮的孩子就這么沒了。控制不住時,她的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受控制的落在手中的荷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