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任天豪帶著段治文來到郡院衙門,在賓客館說明身份和辦事目的,得知是來尋戶民院官員蘭中田,領班的從九品知事便安排一名令事引二人去往戶民院。令事者,聽令辦事也。屬于大乾朝廷和地方行政編制,無品級、不入流,少有升遷者。
大乾郡縣兩級官衙布局非常相似,一般為坐北朝南格局,郡府衙門布局為經照壁、宣化坊至府衙大門,一條甬道直通儀門,自南向北甬道西側依次為膳館、死牢、女牢、外監、獄神廟,其中死牢、女牢、外監自西向東分布,甬道東側依次為寅賓館、衙神廟、土地祠、皂班(站堂)、壯班(民壯、捕賊)、快班(捕快、仵作等),其中只有寅賓館與甬道相通,衙神廟、土地祠自西向東并排,皂班、壯班、快班自西向東并排。甬道盡頭為儀門,經儀門入前堂,前堂西側自南向北為兵馬院、工院、商旅院、觀禮院,東側依次為提刑院、戶民院、農課院、檢吏院,院下還設置處理具體事務的處,八院為處理郡事核心。帝國尚右,因此東四院地位和重要性更高。當然也并不絕對,有些郡可能商旅繁華,那商旅院自然水漲船高,有的郡軍事戰略地位重要,那兵馬院自然就強勢。西四院西側為吏舍,就是官方提供的員工宿舍,東四院東側為推事衙門。過前堂,踏月臺進入郡衙大堂(正堂),大堂為衙門中心,郡中重大事項在此決定,大堂西側為承簽房,東側為架閣庫。經大堂門房進入琴治堂,穿過琴治堂即為二堂,二堂西側為司馬衙門,東側為長史衙門。繼續往北過二堂,經水月閣后是刑錢夫子院,夫子院西側為稅庫,東側為銀局。穿過夫子院往北,過內宅門為三堂,又稱后堂,乃是刺史及家人生活起居所在。三堂實際上相當于刺史家的客廳,西東兩側分別有西花廳和東花廳,西東花廳分別建有幾間臥室,西花廳往北為后花園,東花廳東南方有廚房和柴房。三堂正北略偏東一般修建名士亭,亭高一至二丈不等。
任段二人隨那無品級、不入流的令事過甬道穿儀門,來到前堂,直抵戶民院民政處,不想見面之后這蘭中田態度發生180度大轉彎,前倨后恭,徑直滿面帶笑地領了二人往二堂面見刺史大人。大乾帝國中樞以三相八部為主要政務架構,三相為二品,八部各部尚書為三品。地方為州郡縣三級行政制度,州主官太守為三品,郡主官刺史為四品,以上都是高階官員。一郡主官親自接見二人過問生辰綱,可見其重要程度。估計昨晚蘭中田連夜向刺史匯報了此事,引起了刺史的高度重視,所以他的態度才會轉變如此之快。也從側面印證了平陽郡縣軍隊無法承擔護送重任的猜想。
平陽郡軍那幾副顏色,皆是尸位素餐之徒、酒囊飯袋之輩,平時欺負欺負沒得背景的商賈,壓迫壓迫手無寸鐵的良民還行,一旦拉上戰場就是送人頭的貨。別說與黑狨、土蠻剽悍的族軍對壘,就是好幾次剿匪也是寸功不建,更或損兵折將。明明有精良裝備和完整編制,只可惜將領要么貪生怕死,打仗時不敢臨戰接敵,只會縮在大軍后面胡亂指揮,士兵缺乏訓練、疏于戰陣,不懂相互掩護、相互配合,經常被人家打得狼狽逃竄、屁滾尿流,簡直丟堂堂帝國的臉。
想當年,大乾立國之初到德宗中期近百年間,帝國郡縣軍常以邊軍為骨干,大量中低級軍官來自北方、西北邊軍,加之政治較清明,兵卒敢戰,自上而下有效指揮,戰斗力很強,保一方平安完全沒得問題。德宗之后,隨著大量刷軍功的關系戶涌入,真正有能力的軍官被排擠到邊緣角落,郡縣軍隊戰斗力呈斷崖式下降,毫無實力,搞后勤運輸都吃力,因為指揮體系已經從根上爛透了。運送物資看似簡單,實則考驗主管之人的組織、計算、統籌、協調能力,非前線領軍之人極度信任者不能勝任。“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古時候的戰爭,有太多因后勤保障不力而戰敗的例子了。
閑話少說,書歸正傳。
任天豪隨蘭中田踏入二堂,目光瞬間鎖定在那位高坐主位、氣宇軒昂的男子身上,此人便是平陽郡的最高長官——刺史黃師古。
黃師古身著一襲莊重的官袍,頭戴烏紗帽,眉眼間透著一股威嚴與睿智。任天豪深知,眼前這位黃刺史,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乃是景泰十年二甲進士出身,當年在殿試中脫穎而出,才華可見一斑。
在八部觀政的一年多時間里,黃師古就如同一把初露鋒芒的寶劍,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官場中一展身手。那時的他,滿懷著一腔熱血,雄心壯志直沖云霄。憑借自身過人才華,他很快便在政務上做出了令人矚目的政績。
任職平州從六品典史時,黃師古就展現出非凡的理政能力。不到三年時間,便因政績卓著而擢升為從五品縣丞。此后更是一路順風順水,短短幾年內便頂缺做了知縣。其卓越的才能得到進一步彰顯,仕途順遂,又右遷為定州平陽郡右長史,直至坐到如今刺史這一高位。
從學霸進士到成為一方刺史,黃師古僅僅用了短短十八年時間。這樣的升遷速度,在整個官場中都堪稱“開掛”。雖說無法與金榜題名時風光無限的狀元、榜眼和探花相提并論,但在二甲四十八人中,他也絕對是位列前五的佼佼者。
任天豪恭敬地上前,抱拳行禮:“拜見黃刺史,久聞大人威名,今日得見,實乃榮幸。”黃師古微微點頭,目光在任天豪身上打量一番,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任校尉不必多禮,此次護衛生辰綱一事,還需你多多費心。”任天豪連忙應道:“大人放心,天豪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大人所托。”黃師古滿意地頷首,隨后便與任天豪開始商討起生辰綱護送的具體事宜,二堂內,氣氛嚴肅而又凝重。
說是商討,只是客氣的說法,身居高位者往往表現出平易近人、禮賢下士的姿態,不過我勸“人”和“士”千萬莫當真,真的一根筋打蛇隨棍,去和上位者平起平坐,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機智如任天豪自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滿臉恭敬地聽人家安排就是了。況且這黃刺史從基層一步一步升上來,雖說升遷速度快了那么一點,但水平能力并不低,安排事情井井有條、科學高效,與那些完全靠關系當官的還是有區別。當然做到刺史這般高位,朝中完全沒有關系、沒有靠山那也是不可能的。
見任天豪這般伏低做小、態度端正,黃師古心中暗暗點頭,年輕人少見如此不驕不躁,心里初步確定將他選為此次生辰綱護衛的主將。當下,黃師古神色嚴肅地吩咐道:“任校尉,此次生辰綱護送責任重大,我命你從郡縣軍中挑選人手,盡快組建一支護衛隊,務必安全將其送至錦官城。至于如何選人、怎樣組成護衛隊,又如何讓他們形成戰斗力,乃至讓平陽郡軍中那些老油條、二流子心服口服,這可全都是你要操心的事。若這些問題你處理不好、解決不了,那便無法勝任此職,本刺史必定另選高明。”
任天豪心中明白,自己雖在軍中任職,可在這平陽郡確實人生地不熟,此次組建護衛隊無疑是黃師古對他的重要考驗。但他目光堅定,毫不猶豫地抱拳應道:“大人放心,天豪定不辱使命!”
隨后,在蘭中田的全程陪同下,任天豪來到兵馬院。踏入那莊嚴肅穆的大堂,一股濃濃的軍旅氣息撲面而來。任天豪上前表明來意,主事之人不敢怠慢,很快便取出地方行政任命的制勘委任書。
這委任書所用紙張以上好桑皮和絲麻經復雜工藝精制而成,規制標準,橫尺二、豎八寸,文字格式為右起豎排,開篇赫然寫著:“平陽郡府兵馬院,制勘護衛主將,任天豪,統管”,共列四行。其后便是各級審核審批官員的印鑒,每人一列,手書名字和職務并加蓋印鑒。按正式流程,從低到高依次是兵馬院職方處、兵馬院院長、司馬。黃刺史在考慮一番后,也鄭重地蓋上了自己的印鑒。最后一列為制作時間,并蓋上兵馬院官印,方是一封具備合法效力的官方文書。各院以下并無官印,只有官員私印。
任天豪雙手接過委任書,只覺這薄薄的紙張此刻重若千鈞。他深知,這一紙委任書不僅是權力的象征,更是沉甸甸的責任。蘭中田在一旁看著任天豪,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說道:“任校尉,哦,不,任統管,如今你可是肩負重任啊,往后可得好好表現。”任天豪得到刺史青睞,更被委以重任,此番若能順利完成護送任務,定能一飛沖天,前途不可限量,蘭中田態度更是好上加好。
任天豪微微點頭,說道:“有勞蘭大人提醒,天豪自會全力以赴。”說罷,任段二人帶著委任書,離開兵馬院,任天豪已然開始在心中謀劃起挑選郡縣軍組建護衛隊的諸多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