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花竹臺,里面亮如白晝的環境讓笙牧瞇起了眼睛。
“這位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嗎?”
跟著走進來的老板熱情的詢問,絲毫沒有要怠慢的心思。
“你們這都有什么?”笙牧揉揉眼睛,側頭瞥了眼老板。
老板的笑意更甚了,“您想要什么,我們就有什么。”
“顏料,畫筆,畫板,能搞到嗎?”笙牧問。
“馬上給您送到,稍等。”
看著老板笑呵呵的轉身離開,笙牧活動活動身子,也在花竹臺中逛了起來。
花竹臺的構造很像笙牧曾經看過的古裝劇場景,中通的空地上是舞臺,周圍一圈多層的看臺。
這方面的門道笙牧雖然不曾深入了解,但也能猜出個大概。
一層貼近舞臺視線清晰,來此是觀其舞。
二層遠離嘈雜音質純凈,來此是聞其曲。
而三層嗎....
三層是干什么的,笙牧不敢說也不敢問,反正他是看見洛風抱著那倆舞女去三樓了。
沒有猶豫的笙牧走上了二樓,從路過的服務生手上木質托盤中拿過一木杯麥酒,走到二層圍欄處看向一層的舞臺抿了一口酒。
說實話,喝麥酒的話笙牧還是喜歡喝涼的,這種用炎木裝著持續發熱的酒液喝起來就像是把面包燉化了的熱湯。
舞臺的中心,表演者已經就位,那是個抱著類似琵琶樂器的女孩,身材算不上好,深色的面紗看不清面容,但露出的雙眼能看出來,樣貌應該也好看不到哪去。
這種條件下能坐到舞臺的中心說明她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同時也讓笙牧的心情舒暢了些許。
看來這里也不僅僅是只有風花雪月的低俗場所,起碼還有對藝術的欣賞與追求。
“叮~”
那女孩輕撥琴弦,清亮悠長的琴音單調卻蕩平了舞臺下的雜音,只是前奏,笙牧就聽出了一種呼之欲出的力量。
那是什么力量?是掙扎?是反抗?是無畏?還是延綿至希望盡頭的無奈?
又是一聲琴調,然后是第二,第三聲,女孩撥動琴弦的速度越來越快,樂聲的層次與復雜也在此刻展開。
終于,當樂聲開始變得悠長,女孩緩緩開口歌唱,
【寰末塵煙遍地起,餓殍生,人入铏,朱門酒肉味難清。】
嗓音輕柔,帶著悲涼,似是在歌頌著一個絕望的時代。
可緊接著,她的聲調一轉,一把破劍轉瞬間就刺破了漆黑的幕布,
【鳳落西南不毛地,奴殺兇主命當興,寒衣瘦骨真龍相,登高欲將兩極傾。】
【萬民應,磨劍明,昭天理,證地靈,新軍舉,舊國屈,怒歌一路血滿堂,北伐滅帝稱新皇。】
字字有重量,聲聲含銳光,聽的笙牧不知不覺中喝光了手中的麥酒。
他下意識嘟囔一句:“這是什么曲子?”
“不是吧兄弟?才一杯就醉了?”笙牧身旁的看客嘲笑道,“【北伐破陣曲】都聽不出來了?”
“北伐破陣曲?”笙牧跟著念一遍,曲名聽起來帶著破釜沉舟的味道。
【殘徒心依猖,散金筑墻欲求傷,恰逢北蠻王勢起,流金離奴共求成。】
女孩的歌聲開始高昂,動聽的曲調似乎也點燃了看客的興致,他情緒高漲的為笙牧接著解說:
“北伐破陣曲唱的是咱們劍明國的開國皇帝他老人家以奴隸之身反抗寰國的壓迫,集結軍隊北伐將其滅國!”
“唱的是蠻族南下,流金族與離奴族放下恩怨團結一心北伐抗敵!”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顯然常聽此曲的他意識到歌曲該唱出下一句歌詞了。
【止戈、卸甲、開城、散糧、合軍、覆面、共北伐】
【束袍、馭馬、提斧、負劍、出閣、逼皇、龍子百里北進苦路長】
“哈哈,這唱的是劍明國再立風刃軍北伐殺蠻!”
“唱的是洛風將軍突破一切險阻孤身北伐救國難!”
那看客越說越激動,手中的麥酒都潑到了笙牧的身上。
“北伐....北伐,北伐!”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明顯影響到了二層對歌曲的欣賞。
可北伐這詞卻像是帶著一種魔力,整個二層非但無人反感,反而越來越多的人也跟著出聲:
“北伐!北伐!北伐!”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齊的吶喊更是帶來亂七八糟的雜音。
可偏偏那一聲聲北伐在一樓女孩手中的琴音襯托下,帶上了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
北伐,亦是掙扎。
“那個...先生。”
愣神的笙牧突然感覺有人在身后戳自己,他回過頭,看見了抱著一大包包裹的老板,
“您要的東西我都買來了。”
“.....辛苦你了。”
笙牧隨口回答,視線卻是繞過了老板看向二層的入口處。
那里金發的萊烏真穿著便服走來。
怎么哪里都有他?
這么燒包的人,還會光明正大的逛青樓?
瞬間沒了聽曲興趣的笙牧接過老板手中的包裹,找到向上走的樓梯,便頭也不回的走了———他早就注意到,三樓之上能去往花竹臺的天臺。
作為風盾關中最中心最高的木樓,天臺一定能看見最清晰的星空吧?
在老板打開去往天臺的門后,笙牧深深吸了口外面的新鮮空氣,而也在此時,他的身后傳來【北伐破陣曲】的下一段——
【那一年...】
每一個音都拉的厚重悠長,笙牧沒有聽清后面的歌詞,身后的門就已關閉。
“砰!”
世界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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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搬來的椅子上,吹著冰冷的夜風,笙牧支開畫板卻遲遲沒有下筆,雙眸空洞的他眼前飛速閃過自己的過往。
笙牧
人如其名,是個無可救藥的好人。
打小父母就教育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一直記在心里,哪怕父母去世后他也一直當作人生的信條。
雖然他的窮一般都是因為兼濟天下了。
在當今社會里他這種性子的人無疑是讓人嘲諷的對象,這也正常,雖說人性本善但活的久了誰能不去質疑兩聲?
但笙牧確實是有實力的,自小到大那天才之類的贊美就從未停過,極具天賦的同時還點滿了抗挫能力,多少讓人生活不能自理的困境都讓他挺過來了。
雖然大部分困境都是因為他善心泛濫,自己作的。
頗有些文弱的外貌,一身透著大善人味道的氣質,除此之外再無什么能將他從人群中分辨出來的特點———這,便是他了。
他并未像是尋常人一般日復一日做著沒什么太大區別的日常,實際上,熱衷于做好人的笙牧常常會讓自己陷入“波瀾壯闊”的局面——
就比如那天,笙牧推開一名路人,自己卻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的失去了意識。
再一睜眼,他就來到了這陌生的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