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從溫良那兒逃回來了？”林貴妃半倚在貴妃榻上看著面前衣衫略顯凌亂的少年戲謔道，腳邊跪坐的秋雯正一絲不茍的給她的指甲涂上艷紅色的甲油。

“母妃，兒臣今日難得休沐，想與您共進晚膳，盡為人子應做的孝道……”

“說人話！”

“老溫太墨跡了，娘親救我！”夏瑞麟難得孩子氣的皺起了眉頭，一條腿屈起隨意的坐在地上，背靠著貴妃榻一副懶散的模樣。

“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林貴妃無奈的搖搖頭，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夏瑞麟的額頭，另一手揮退了身旁的秋雯。

“在娘親這里我還要什么形象。”夏瑞麟輕聲嘟囔道。

“溫良對你也是一片苦心。這三年陛下對你不聞不問，雖然現(xiàn)在日子過的清靜，但你畢竟是皇子，成年之后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情。”說到這里，林貴妃停頓了一下，纖纖玉手溫柔的撫上夏瑞麟的發(fā)頂，“陛下對林家多有猜忌，三年對你不聞不問甚至不允許你去太學，也多多少少是存了些想養(yǎng)廢你的心思。你舅舅早年征戰(zhàn)舊傷難愈，一旦你成年就會成為林家麒麟一族實際的主人，掌管北方邊境兵馬大權。即使你想當個清閑散人，麻煩也會找上你，這是必然的。”

“母妃當年也是因此進宮，為了家族心甘情愿跳進牢籠的嗎？就沒考慮過青梅竹馬白月光的感受嗎？”夏瑞麟語氣平淡的說道。

“哦？”林貴妃柳眉倒豎，佯作怒意“竟敢打趣到本宮身上，皮癢了？”

“……哦”

“咳咳，當年你父皇也是姿容出眾的美男子，本宮剛開始也是有一點點的心悅于他的……”

“那后來呢？”

“就只有那一點點，哪還有后來……”林貴妃無奈的笑笑，“至于青梅竹馬白月光……本宮對他還是有些遺憾和愧疚的。”

“行了，你也別跟本宮撒嬌打岔。溫良都告狀到本宮這里來了，說你明明資質(zhì)上佳卻不求上進，兩年后的大演武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你不想在日后被麻煩找上門，那現(xiàn)在就要做好準備，在大演武上搏個好成績讓那些蠢蠢欲動之人歇歇不該有的心思。母妃說的，你可聽明白了？”

“娘親，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想躺平……”夏瑞麟向林貴妃的方向靠了靠身子。

“行，明天我就建議溫良給你多安排點兒功課，消耗消耗你躺平的精力。對了，還要讓舒硯和陌影看著你，不能由著你的性子讓你偷懶了。”

“……母妃，舒硯和陌影也就算了，兒臣好奇您是怎么跟溫良互通消息的呢……”

“……小孩子別問那么多……吃飯吧……”

“……哦”，這糟糕的生硬的轉(zhuǎn)移話題的方式，該怎么吐槽。

第二日一早，依舊在柳葉和櫻桃的協(xié)助下夏瑞麟打理好自己，去書房等待傅朗先生來給自己上課，舒硯和陌影早已提前準備好，隨侍在書房。二人見到自己服侍的殿下露面，想想昨天被殿下拋下，面上不由得顯出一絲幽怨。

“咳……這么看著我做什么？”夏瑞麟明知故問道。

“殿下您說呢？”舒硯雙眼睜大，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清秀的面龐上滿是被拋棄的可憐表情。

“殿下！”陌影“噗通”一聲單膝下跪，“您如果對屬下和舒硯不滿意，我們甘愿認罰。昨天我們二人沒有盡到侍從的職責，一會兒就去貴妃那兒領罰。”陌影抿緊雙唇，旖麗的面容顯出一絲難過。“殿下……請您以后出門帶著我們吧，能跟隨殿下是我跟陌影的福氣。”舒硯也緊跟著跪了下來。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夏瑞麟揉了揉額頭，“先都起來。”好吧，他收獲了兩只跪地認錯紋絲不動的侍從。

“我再說一遍，都起來！別讓我重復第三遍。”夏瑞麟無奈道，看著從地上站起來的兩個侍從，夏瑞麟緩緩說道，“昨日事出有因，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什么心意？是哪個小朋友跟殿下表白了嗎？還是說……兩個一起？”就在這時，書房門口傳來一道輕佻的聲音，傅朗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看著里面的一主二仆。

“先生說笑了。”夏瑞麟揮手示意舒硯和陌影站到身后去，傅朗點點頭，并未繼續(xù)這個話題。

得益于前世成年人的思維方式和源力開發(fā)提升的精神力，夏瑞麟這三年的文課進度很是喜人，用傅朗先生的話來說，“殿下天資聰穎，一點就透。”

“今天我們先考校一下之前的功課，給殿下半個時辰的時間。”話音剛落，夏瑞麟的通信石滴滴響了兩聲，他認命的點開接收到的考題，解開僅個人可見的限制，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開始答題。傅朗這三年教他的東西很雜，但是都是實用的內(nèi)容。從附庸風雅的詩詞歌賦到源力運行的各種原理都有教導，通俗點兒說傅朗對他的要求就是文理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嗯，看來殿下最近沒有偷懶。”傅朗看著基本全對的答卷滿意的點點頭，溫潤的杏眼里滿是笑意，“殿下，您是否準備要參加兩年后的大演武？”

“嗯？母妃和溫良先生有說過。”夏瑞麟不太明白傅朗問題的意圖，猶豫道。

“哦～看來殿下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參加了。”傅朗看著笑瞇瞇的看著他。

“啥？！”夏瑞麟一臉懵逼，“傅先生，我還沒有決定……”

“哎呀，殿下還沒跟貴妃娘娘說清楚啊。”傅朗屈起好看的食指，輕輕敲了敲夏瑞麟身前的書桌。“殿下對大演武了解多少？”

“傅先生，我……”

“殿下想說什么？”見夏瑞麟一直在推脫，傅朗的眼里斂去笑意，褪去了溫潤的殼子。“殿下一旦成年，您和貴妃的處境會比現(xiàn)在糟糕百倍，殿下還沒想清楚嗎？”

傅朗語畢，兩人相顧無言，書房里安靜的可聞針落。夏瑞麟端坐在椅子上，面上還是一副懶散的樣子，可一雙桃花眼里的神情是認真的，“傅先生，您是父皇派來的教習先生。現(xiàn)在，您是以什么身份來質(zhì)問我的呢？”

三年，他看不透傅朗這個人，這個人很奇怪。他熱衷于扮演溫柔的教習先生這個角色，他會認真細致的教導夏瑞麟一切，如果夏瑞麟偏離了他預設的教習結(jié)果，他又會像今天這樣咄咄逼人或者說變得偏執(zhí)。他不會像溫良一樣，一切從夏瑞麟的利益和未來考慮。他只是覺得基于教習結(jié)果或者說是現(xiàn)在他編排的劇本，夏瑞麟應該這樣做。傅朗的本性絕不是現(xiàn)在表露的溫和，至于這個殼子下究竟是什么，夏瑞麟并不能確定，所以對傅朗他是尊重但疏遠的，不需要像對待溫良一樣那么親近。

“在下只是奉陛下命令對殿下行教習之責，并無他意。”傅朗面無表情道。

“您剛才的話……已經(jīng)不是一個教習先生應該說的了。”夏瑞麟冷聲回答。

“……是在下僭越了。”傅朗輕笑一聲，面上又掛上一副溫潤的模樣，笑吟吟的，只是笑意并不真實。

“殿下之前的功課已經(jīng)學的差不多了。從今天起，我會為殿下講解源世界通史和各地風土人情，殿下要用心學。”

“是，有勞先生。”

“今天先從源世界的起源說起。源世界由至高神創(chuàng)造，各族始祖即為初始的神靈。眾神靈帶領的各國在安穩(wěn)發(fā)展了二萬年后，爆發(fā)了持續(xù)萬年的眾神混戰(zhàn)，史稱“神災”。在這之后，由于“神災”造成神祇的隕落或消失，其所領導的國家也逐漸演化成現(xiàn)在您看到的模樣。在接下來漫長的萬年里，各國發(fā)現(xiàn)后代的血脈源力在逐漸退化。經(jīng)歷了一段恐慌和混亂后，由至高神帶領的神族造出了五座可以提升血脈源力的通天塔，荒原、北境、孤島、神境、南境各一座。通天塔甫一現(xiàn)世即引發(fā)了各國的爭奪，尤其在人口最多的北境三國之間爆發(fā)了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戰(zhàn)火甚至波及到了南境。萬年后，南境通天塔關閉，南境的兩個國家也加入了北境三國的奪塔之戰(zhàn)。南境的加入，讓源世界的主大陸徹底陷入了混亂，然而這不是至高神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在孤島的調(diào)停下，至高神給予了各國統(tǒng)治者進入北境通天塔的神印，但是……”

“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各國都想憑借神印獨占通天塔。”夏瑞麟平靜的看著傅朗，淡淡說道。

“殿下說的沒錯。人性是貪婪而霸道的。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傅朗笑著搖搖頭，“不出意外，圍繞著通天塔的戰(zhàn)爭又開始了。持續(xù)的戰(zhàn)爭導致人口急劇下跌，血脈得不到提升的各族也瀕臨滅絕。”講到這里，傅朗略微停頓一下，似是在思考接下來的歷史該怎么表述。

“至高神強行終止了戰(zhàn)爭。”聽到這里，夏瑞麟已經(jīng)在心里將后續(xù)發(fā)展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沒錯，殿下。至高神勒令各族不得為爭奪通天塔發(fā)生爭端。但是各國需要一個方式來進行競爭，于是大演武出現(xiàn)了。每三年在蒼瀾帝國進行的大演武對參賽者生死不論，爭奪進入通天塔的名額。優(yōu)勝的國家、團隊和個人將會獲得進入通天塔的權利。”

“呵，看來大演武優(yōu)勝帶來的不僅有切實的利益，還有名望。”夏瑞麟嘆了口氣，“但這并不容易獲得。大演武不過是將國之間的戰(zhàn)爭限制在了競技場上。”

“殿下說的沒錯。但這也是至高神期望看到的吧，從大演武開始后，至高神再也沒有降下過神諭或神跡。”

“先生，那進入通天塔之后呢？只要進塔就能提升血脈嗎？”夏瑞麟低頭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盡管傅朗輕描淡寫的描述了大演武的來歷和細節(jié)，但是輕描淡寫背后，只一個“生死不論”就掩蓋不住其濃烈的血腥味。

“不會。大演武只是獲得進入通天塔的鑰匙，進入通天塔之后還會有嚴格的考驗。只有通過考驗才能獲得血脈提升。”

“先生，通過率是多少？未通過的人呢？”

“半數(shù)的概率吧……至于未通過的人，至今也沒有從通天塔出來呢。”

“……”果然是這樣，夏瑞麟放開手中的玉佩，抬頭問道。

“先生，我很好奇第一次眾神混戰(zhàn)是什么原因引發(fā)的？”

“嗯？”傅朗微微一愣，“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

“很難回答嗎？”夏瑞麟有些好奇。“源世界物產(chǎn)豐富，地大物博。若說是為了爭奪地盤和資源多少有些不合邏輯，況且數(shù)萬年前的源世界人口并不算多，也不存在資源不足的情況。所以，我想不明白還有什么是能讓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如此在意，甚至撕破臉去爭奪的。”

“殿下，根據(jù)留存的歷史資料記載，答案并不復雜，甚至有些荒謬。”傅朗笑了笑，“只是因為至高神的偏愛。”

“……你說……什么？！”夏瑞麟驚訝的睜大了雙眼，似是不敢相信，“偏愛？！”

“是的，殿下。”傅朗難得看見夏瑞麟驚訝的神情，覺得有些可愛，“神祇是淡漠甚至涼薄的，但不是無情的。至高神也不例外。對于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孩子們總會有一、兩個是有些偏愛的。”

傅朗莞爾一笑，“然而正是因為這種偏愛，導致了戰(zhàn)爭的爆發(fā)。”

“先生，我不……理解。”夏瑞麟的手指微微攥緊，面上現(xiàn)出一種不認同的神色。因為“偏愛”這個可笑的理由，神祇們讓源世界流血流了上萬年。

“呵呵……您說……不理解？”傅朗眼神飄忽了一瞬，嘴角微微翹起，如果這位他教導了三年的皇子在某一天突然恢復了記憶，再想想今天二人的對話，那真是諷刺極了。如果不是時間場合不對，他絕對會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甚至在地上打滾都愿意。已經(jīng)很久沒有能讓他如此愉悅的事情了，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總有一天……

“殿下，那已經(jīng)是神代的事情了。神祇的想法也不是我們能理解的。”傅朗無奈道，看了一眼通信石上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中午用膳的時候了。

“殿下，今天我們先講到這里。至于大演武的事情，請您務必再慎重考慮一下。”傅朗起身瞄了一眼神色略有低沉的夏瑞麟，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拱手告辭。“時間不早，在下先告退了。”

“先生慢走。”此時的夏瑞麟并沒有注意到傅朗的神情，起身送他離開書房。

“哦，對了，殿下。”傅朗走到書房門口，又停了下來，回頭笑瞇瞇說道，“因為殿下要集中精力準備2年后的大演武，所以我們上課的頻率改成2天一次。還請殿下明天一早直接去演武場吧。”

“我知道了，有勞先生。”

待傅朗走遠，夏瑞麟輕輕嘆了一口氣，“舒硯、陌影，今天聽到的東西，都給我爛在肚子里，不許說出去，知道了么？”

“是，殿下！”

傅朗是武帝派來給他的教習先生，理應是聽命于他的父皇。林貴妃和溫良勸他積極參加大演武的理由他一清二楚，可是如果按照林貴妃的說法，武帝對他心存戒心，那傅朗又為何如此盡心盡力，毫無保留的教導他？甚至為了勸他參加大演武，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只是為了扮演好他教習先生的角色嗎？傅朗或者說是他的父皇到底想要對他或者對麒麟一族做些什么？傅朗的目的又是什么？或許，讓他參加這個大演武，正是他們計劃里的一環(huán)。看來，這個大演武他不得不稍稍認真一些對待了。

“啊，真是煩死了……”夏瑞麟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