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坑深處，陰冷潮濕。

石凡蜷縮在自己勉強清理出來的狹小空間里，如同冬眠的野獸。白天，他幾乎完全沉寂，將《萬化尋源訣》運轉到最低限度，僅僅維持著對周圍環境的警戒性“鼠覺”，同時讓身體在緩慢吸收的微弱地陰之氣中，一點點地自我修復。

夜晚，才是他真正活動的時間。

當最后一縷夕陽的余暉被地平線吞噬，濃郁的夜色如同墨汁般潑灑開來，亂葬崗特有的死寂與陰森便開始彌漫。石凡會像真正的老鼠一樣，悄無聲息地從墳坑中鉆出，伏低身體，利用“鼠覺”仔細探查周圍，確認沒有危險后，才開始他的“覓食”之旅。

他不再滿足于僅僅吸收那些游離的、品質低劣的死氣和腐氣。他的目標，是那些更“精純”、更“特殊”的能量源。

那塊被他吸取了三成庚金煞氣的玄鐵礦渣，成了他每晚必去“打卡”的地方。每一次吸收，都伴隨著經脈被切割般的劇痛，但每一次轉化完成，他都能感覺到體內的灰色氣流變得更加凝練，帶著一絲鋒銳，骨骼和肉身的強度也在緩慢提升。

那幾株根莖被吸干的腐骨草附近，他又發現了其他幾株，同樣毫不客氣地將其根部的尸毒能量“榨干”。這種陰冷、帶有腐蝕性的能量，讓他的灰色氣流多了一種詭異的特性，雖然具體妙用他還不明了，但他隱隱覺得，這東西將來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除了這兩處固定的“食堂”，他開始憑借著日益敏銳的“鼠覺”，在亂葬崗更深、更危險的區域探索。

他的“鼠覺”感知范圍已經擴展到了方圓百丈左右，而且精度也大大提高。他能“聞”到不同墳塋散發出的死氣濃郁程度的細微差別，能“感覺”到某些埋葬時間更久、或者生前怨念更深的尸骨，所散發出的能量波動也更強一些。

他甚至發現，某些區域的地下，似乎埋藏著一些破碎的、低階的法器殘片，可能是陪葬品，也可能是以前在這里斗法殞命的修士遺留下來的。這些殘片中，往往蘊含著一絲絲微弱但卻相對精純的五行能量或者特殊的靈力殘留。

比如，他找到過一枚斷裂的、銹跡斑斑的銅環，從中吸取到了一絲帶著灼熱感的離火之氣；找到過一塊碎裂的、顏色發青的玉佩，感受到了一縷溫和但堅韌的乙木生機。

每吸收一種新的能量，他體內的灰色氣流就會發生一絲微妙的變化，變得更加復雜、更加難以名狀。那個位于丹田位置的“灰色鼠洞”，也仿佛更加深邃了一些，能夠容納和轉化的能量總量也在緩慢提升。

傷勢，在這種近乎“饕餮”般的能量吞噬下，以一種遠超正常療傷丹藥的速度恢復著。僅僅過去了五六天，他斷裂的骨骼已經基本愈合，雖然還不能承受劇烈運動，但日常行動已經無礙。內腑的傷勢也恢復了大半，不再有那種時刻存在的撕裂感。

他的身體，在各種駁雜甚至有害能量的不斷沖刷和灰色氣流的不斷滋養下，似乎也發生著某種潛移默化的改變。皮膚變得更加堅韌，呈現出一種不太健康的灰白色，但抗擊打能力似乎有所增強。他的力量和速度，雖然還遠未恢復到受傷前的水平（主要是灰色氣流總量還不夠），但已經有了顯著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他對《萬化尋源訣》的理解和運用，已經初步入門。他不再需要刻意去運轉，功法仿佛已經融入了他的本能，可以隨時隨地、不動聲色地吸收周圍環境中對他“有用”的能量，并將自身氣息完美地收斂起來。

這種進步讓他欣喜，但也讓他更加警惕。

亂葬崗的能量雖然“豐富”，但終究是無根之萍，而且品質駁雜，轉化效率低下。更重要的是，這里并非善地，白天有拾荒者、樵夫，夜晚也可能有不可預知的危險。前幾日遇到的更夫和土狗，只是一個提醒。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更安全的保障。

這天夜里，當他又一次吸干了玄鐵礦渣中最后一絲可以被他榨取的庚金煞氣后，他將目光投向了亂葬崗更深處，一個他之前一直刻意避開的區域。

那是一片地勢稍高的土丘，上面孤零零地立著一座比周圍那些亂墳堆明顯要“氣派”一些的墳墓。雖然墓碑早已風化得字跡模糊，墳頭也長滿了雜草，但石凡的“鼠覺”能清晰地感知到，從那墳墓之中，散發出一股遠比周圍死氣、腐氣更加凝練、更加冰冷、甚至帶著一絲絲……不甘與暴戾的能量波動！

這股能量，不同于死氣，不同于煞氣，也不同于尸毒，更像是一種……強大執念混合著殘存力量的聚合體！

“難道是……某個修士的墳墓？”石凡心中一動。

石家鎮附近雖然只是凡人聚居之地，但偶爾也會有路過的低階修士因為各種原因殞命于此，或者一些壽元將盡的散修選擇在這里歸墟。他們的墳墓，往往會殘留一些生前的力量或者執念。

這種能量，對于正統修士而言，是避之不及的污穢之物，沾染上甚至可能影響心智，滋生心魔。但對于修煉《萬化尋源訣》的石凡來說……

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

這絕對是“大補之物”！其蘊含的能量精純度，恐怕遠超那些礦渣和腐骨草！

但同時，危險性也成倍增加！

這種蘊含著殘魂執念的能量，一旦吸收，很可能會受到殘魂意志的沖擊！輕則神智錯亂，重則被殘魂反噬奪舍！

石凡猶豫了。他現在沒有任何外力可以依靠，天鼠老祖還在沉睡。一旦出現意外，后果不堪設想。

但……變強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他現在的實力，恢復了也不過是相當于煉體境中后期的水平（如果用傳統修煉體系衡量的話），別說找石天宇報仇，就是遇到之前那個練氣四層的管事，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需要力量！不擇手段地獲取力量！

“富貴險中求……老鼠，也要敢于去偷最大的那塊奶酪！”石凡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和決絕。

他深吸一口氣，將《萬化尋源訣》運轉到極致，灰色氣流在體內奔騰，將自身守護得嚴嚴實實。同時，“鼠覺”高度集中，感知著那座孤墳的每一個細節。

他沒有貿然靠近，而是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圍繞著孤墳潛行，從不同角度觀察，感知著能量波動的強弱和規律。

他發現，那股冰冷暴戾的能量，主要集中在墳墓內部，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只有極少一部分逸散出來。墳墓周圍的地面，寸草不生，泥土也呈現出一種暗淡的灰黑色，顯然常年受到能量侵蝕。

“看起來……像是有某種禁制殘留……但年代久遠，已經很微弱了。”石凡做出判斷。這反而讓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說明里面的東西不會輕易跑出來。

觀察良久，他終于下定決心。

他選擇了一個能量波動相對最微弱的方位，緩緩靠近。距離墳墓還有三丈遠時，他便停下了腳步，不敢再靠近。

他盤膝坐下，雙手結出一個古怪的、如同老鼠啃東西般的印訣——這是他根據《萬化尋源訣》的運轉本能，自己摸索出來的輔助手印。

然后，他將意念高度集中，如同伸出一條無形的、由灰色氣流構成的“吸管”，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座孤墳，嘗試著去“勾引”、去“牽引”那些逸散出來的、冰冷暴戾的能量！

他不敢直接去沖擊墳墓內部，那無異于自殺。他只想先“嘗嘗”外面這些“殘羹剩飯”。

“嗡……”

當他的灰色氣流觸碰到那股能量的瞬間，一股冰冷刺骨、帶著強烈怨恨和殺伐意志的意念，如同鋼針般，狠狠刺入了他的腦海！

“殺……殺光他們……不甘……我好不甘心……”

“賊老天……為何……如此……對我……”

“力量……我需要……力量……”

雜亂、破碎、充滿了負面情緒的嘶吼，如同魔音灌耳，沖擊著石凡的神魂！

石凡臉色瞬間慘白，腦袋如同要炸開一般，身體劇烈顫抖，差點當場昏厥過去！

“穩住！”他狠狠咬破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保持了一絲清明，“給我……化！”

他瘋狂運轉《萬化尋源訣》，調動所有的灰色氣流，組成一道道堅韌的屏障，抵御著殘魂意志的沖擊，同時，如同饑餓的兇獸，開始強行“啃噬”那股被牽引過來的、蘊含著殘魂力量的冰冷能量！

這個過程，比吸收庚金煞氣和尸毒能量要兇險百倍！

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痛苦，更是靈魂層面的對抗！

他仿佛看到一個身穿殘破鎧甲、手持斷戟、渾身浴血的模糊人影，在對著他無聲地咆哮、掙扎！

灰色氣流與那冰冷的殘魂能量激烈地碰撞、消磨、轉化。石凡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在以驚人的速度消耗，靈魂都仿佛在被撕扯。

但他死死堅持著！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當那股冰冷暴戾的能量被艱難地轉化后，生成的灰色氣流，不僅數量龐大，而且品質極高！其中蘊含的能量，比之前吸收的所有能量加起來都要精純！

更重要的是，這股新的灰色氣流中，似乎還蘊含著一絲……極其微弱、但卻異常堅韌的“意志”！仿佛能讓他的灰色氣流變得更加“活”！

這絕對是天大的好處！

石凡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邊承受著殘魂意志的沖擊，一邊瘋狂地吸收轉化著這股高質量的能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炷香，或許是一個時辰。他只知道，當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即將崩潰、體內的灰色氣流也快要無法壓制那殘魂意志的反噬時，他才猛地切斷了與那孤墳的能量連接，一屁股癱倒在地上，渾身虛脫，大汗淋漓，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呼……呼……呼……”他劇烈地喘息著，眼前依舊殘留著那血色人影的幻象，耳邊似乎還回蕩著不甘的咆哮。

但他成功了！

他冒險吸收了一部分殘魂能量，并且挺過了意志的沖擊！

內視己身，他驚喜地發現，體內的灰色氣流總量，暴漲了接近三成！而且變得更加凝練、厚重，隱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堅韌和……一絲淡淡的靈性！

這股新生的力量涌遍全身，之前因為吸收庚金煞氣和尸毒能量造成的暗傷，以及殘魂意志沖擊帶來的精神疲憊，都在快速地被修復、彌補！

他的傷勢，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竟然徹底痊愈了！不僅如此，他的肉身強度、經脈韌性，乃至精神力，都有了顯著的提升！

如果說之前的他是煉體境中后期的水平，那么現在，他感覺自己恐怕已經摸到了煉體境巔峰的門檻！甚至，在灰色氣流的詭異特性加持下，真實戰斗力可能更強！

“哈哈哈……咳咳……”石凡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卻牽動了剛才過度消耗的身體，引來一陣咳嗽。

他看著那座依舊散發著冰冷氣息的孤墳，眼神變得無比火熱。

這簡直就是一座能量寶庫！一座等待他慢慢“挖掘”的寶庫！

雖然過程兇險，但回報巨大！

他決定，在找到更合適的修煉資源之前，這里，就是他沖擊更高境界的關鍵所在！

然而，就在石凡沉浸在實力提升的喜悅中，準備稍作休息，繼續嘗試吸收那殘魂能量時。

“嗯？”

他的“鼠覺”猛地捕捉到了一絲異常！

不是來自亂葬崗內部，而是來自……更遠的方向！石家鎮的方向！

兩道強大的氣息，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著亂葬崗這邊掠來！

其中一道氣息，陰冷而熟悉，正是那個曾經追殺過他的練氣四層管事！

而另一道氣息，更加強大，更加霸道，帶著一種灼熱如火的威壓，讓石凡隔著老遠都感覺到一陣心悸！

練氣……至少是練氣六層！甚至更高！

而且，那股灼熱霸道的真氣波動……

石凡的瞳孔驟然收縮！

是石天宇！他竟然親自來了？！

他們來亂葬崗干什么？！難道……是為了找自己？！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般瞬間澆滅了他剛才的興奮！

他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憑借著本能，一個翻滾，如同真正的老鼠般，瞬間鉆回了自己藏身的那個廢棄墳坑之中，然后迅速用碎石和枯草將洞口掩蓋得嚴嚴實實。

同時，他將《萬化尋源訣》運轉到極致，將自身所有的氣息，包括剛剛吸收的殘魂能量帶來的波動，全部死死地壓制、收斂！

他知道，以石天宇練氣后期的修為，感知遠超那個管事，任何一絲疏漏，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

這一刻，他再次體會到了那種命懸一線的窒息感！

黑暗的墳坑中，石凡的心臟，如同擂鼓般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