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制的安神香,你死里逃生,若歇不好,可點些。”丁晚梨將手中拎著的小油紙包塞給顧青,略微抬眸看了他一眼,“若嗓音嘶啞,喉頭不適,還可煮些梨水,潤潤喉。”
“你好生歇息。不用送。”丁晚梨說完,干脆利落,徑直轉身離去。
“丁,丁女史,謝謝!”他不敢直視丁晚梨那雙好看的眼眸,猶豫好幾息,勉強擠出一句謝辭。
待他回過神來,欲追上去相送,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跤。等他抬頭,丁晚梨的身影已消失在院門外。
顧青盯著空無一人的院門,瞧了好久,才收回視線。
他撓了撓頭,眸中不自覺閃過羞赧之色。他緩緩將疊得極為工整的油紙包湊到鼻前,輕嗅一口,一股極為清潤幽香的氣息隱約傳來,同那個落雨的日子在承文庫藏室聞見的香味極為相似。
不只是這香真有奇效,還是憶起當日初相遇,顧青的頭痛,頃刻間消散不少。
他捏著油紙包的手不知不覺加了勁,面上和耳朵根子,略微發起熱來。
“顧酒人,你不在屋里歇息,站在門口發呆作甚?”不知過了多久,張摩的聲音從身前傳來。
顧青做賊似的,將油紙包拿到身后,舌頭倒是利索了:“喔,方才有宮中友人送了些安息香,給小的壓壓驚。張大人有何事?”
張摩略微側身,朝顧青屋里頭看了眼,瞥見正在熟睡的毛文,他壓低嗓門:“既然里頭有人,咱們索性去外頭說。不過你這身子骨可是受得住?”
言罷,張摩仔細打量了顧青幾眼。
“大人稍等片刻。”顧青虛掩了門,進屋穿好衣裳鞋襪,瞧了眼銅鏡,眼下自己面色還是發白,但比剛醒那會好了些許,同張大人聊上片刻,應是無礙。
張摩雖滿心記掛查案,還是頗為人道,在釀酒工居所外尋了處僻靜又背風的墻角。
他四處看了看,見無人探聽,亦甚少有人路過,這才放心。
“大人這是?”顧青見他甚少如此緊張,不禁發問。
“本官以為,尚醞局書庫走水一事,乃是有人蓄意縱火,并不全是因著什么雷擊。”張摩眸色復雜瞧著顧青,“害你險些送命,實在抱歉。”
顧青擺了擺手:“可是有什么頭緒?”
“本官遣人粗略問了,起火那日,不少宮人是先見著火光,再聽著雷聲。”張摩微瞇雙眸,“夜深之時,書庫只有書吏在值房瞌睡,點了燭火,便是不當,也應是值房先起火。”
顧青瞪大了眼:“值房沒事?”
張摩點頭又搖頭:“也燒了不少,不過明顯是東廂先起火,再波及過去。”
說到此處,顧青心里頭閃過些許異樣,若是東廂先起火,再波及到值房,西廂。西廂理應不會燒毀得如此嚴重。
若加上雷擊,便能說得通。
就算如此,自己險些被害,同東廂的關系也不大。
還真是倒霉。顧青深吸了口氣:“縱火之人可是抓到了?”
“未曾。但本官敢肯定,同都酒務的酒曲有關。有人想銷毀證據。”張摩狠狠道。
他將嗓門壓得極低:“都酒務的副使谷宇私下向本官透露,他們除了御酒,還一直在私販酒曲。”
顧青心頭一驚,隨即釋然,此事他早已猜到。
只是若已招供,張大人為何還愁眉苦臉的。
似是看出顧青心頭疑慮,張摩苦笑一聲:“那谷宇是個滑頭,他不肯全招,一是怕走漏了消息被報復,二是此事是都酒使親自籌謀,他也是私底下撞見,并未戳穿,其中關竅,他至今不知。他言明,若本官能自己查清來龍去脈,他可以出來作證,不然便當從未尋過本官。”
顧青這下了然。若不節外生枝,也就是流放,還能保住條性命。若是強出頭,此事有了變動,結局誰也說不好。
“此番本官是想問問,那日夜里,你可曾見著什么可疑之人,發現什么可疑之事?”張摩見顧青琢磨明白了,終于直奔主題。
“不曾。”顧青凝神思索了好幾息,將那夜所見一一道來,“東廂我不曾去過,未曾留意。西廂夜里那幾日不鎖門也正常,許是書吏知曉我夜里沒事也會去看看。”
倒是那日園子里的木架,瞧著同平日不太一樣,只是究竟有何不一樣,他一時半會屬實想不起來。
猶豫再三,顧青還是將此事告知了張摩。
“木架?”張摩亦是摸不著頭腦。顧青所言那幾個木架,他自是見過。離東廂房甚遠,若只是木架有蹊蹺,沒有引火之物,再怎么也不能讓東廂走水。
二人又絮叨了幾句,沒有頭緒。
“那你先好生歇著。后頭查案,若需協助,本官再遣人來尋你。”張摩事務繁雜,擺了擺手,徑直離去。
顧青目送張大人離開,緩步往居所行去。
如此說來,此事還未了結。
眼下酒曲賬簿被毀,證人全無,想必都酒使不會招供,丁毅成日在尚醞局,宮外酒曲之事,不必捎帶上他,多一人分錢。
一時間竟無從下手。
難怪張大人瞧著憔悴了不少。
這般稀里糊涂左思右想,天色漸暗,顧青才回了居所。
不知為何,顧青方到院外,便覺居所有些許異樣,比平日里還要安靜不少。他明明記得今日不僅毛文,還有幾人,下午都可歇息一二。難道全都睡了?
他狐疑地邁上臺階,一個熟悉的背影孤獨地立在居所院中,周身充斥著陰郁狠厲之氣。
景湛!
顧青強壓住心頭激越,快步上前。崔景湛聽出了他的步子,緩緩轉身。
“小的謝過大人救命之恩。小的本想尋機登門拜謝,大人既然屈尊來了居所……”顧青想起沈典御的吩咐,恰好此刻不少酒工都隱在房門背后偷看,他索性做足了功夫,大聲道謝。加之景湛瞧著確實無恙,他心里頭松快不少。
“舉手之勞。本使只是為了查案,你犯不著同本使套近乎。”崔景湛垂眸,他左手緊握,右手來回松了好幾下護腕,以掩蓋心里頭見著顧青無礙的激越之情。這幾日他恨不得守在顧青床榻邊寸步不離,可惜此舉只會害了他二人。
“查案?”顧青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