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三絕塔。程默站在塔前平臺上，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今天是夏至前最后一天，距離歸源儀式不到二十四小時。

“陣法已經布置好了八成。“張明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精神好了許多，道袍上沾滿泥土和草藥痕跡，“剩下的需要等吳老師帶最后幾味藥來才能完成。“

程默點點頭，左腕的三個晶痕在晨光中泛著微光。自從集齊七種核心非遺器物后，源晶碎片變得異常活躍，不斷向他灌輸著歷代守夜人的記憶和經驗。這些信息洪流既是助力，也是負擔——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避免被過多的記憶淹沒自我。

“巴特爾情況怎么樣？“

“傷勢穩定了，但明天恐怕無法全力戰斗。“張明月嘆了口氣，“林小七在照顧他，同時監控暗影的動向。“

程默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影宿之王在岐山一戰后銷聲匿跡，這反常的平靜反而讓人不安。按照陸雪最后傳來的情報，暗影正在集結全部力量，準備在歸源儀式上做最后一搏。

“蘇雨晴呢？“

“在塔頂檢查七曜陣基。“張明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幾天她幾乎沒合眼，把所有器物都檢查了三遍以上。“

程默心頭一緊。他知道蘇雨晴在擔心什么——歸源儀式的引導者很可能有去無回。這個未言明的可能性如同一堵無形之墻，橫亙在他們之間，讓每次對視都充滿欲言又止的復雜情緒。

“我去看看她。“

三絕塔內的螺旋階梯比記憶中更加陡峭。程默一步步向上攀登，青銅左手輕撫過三色交織的墻壁，感受著塔身蘊含的古老力量。這座塔不僅是建筑奇跡，更是守夜人千年智慧的結晶，每一塊磚石都刻有微型陣法，共同構成一個龐大的能量網絡。

塔頂是一個圓形平臺，七根石柱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蘇雨晴正跪在中央，仔細檢查地面上的陣法紋路。晨光透過塔頂的琉璃窗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紋路沒問題。“程默輕聲說，“盟書記載得很清楚。“

蘇雨晴微微一顫，抬起頭來。她的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但目光依然清澈堅定：“紋路只是載體，關鍵是能量的純凈度。如果有一絲暗影污染...“

“我們凈化過了。“程默走到她身邊蹲下，“四件器物上的暗影孢子已經清除，其他的也經過嚴格檢查。“

蘇雨晴咬住下唇：“我不是擔心器物...是擔心你。“她終于說出了心中的恐懼，“引導歸源儀式需要你體內的三塊源晶碎片作為核心。如果過程中出現任何差錯...“

程默輕輕握住她的手。蘇雨晴的指尖冰涼，微微顫抖著。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害怕失去他，害怕那個可能的結局。

“還記得我們在修復室第一次見面嗎？“他試圖轉移話題，“你救了我一命。“

蘇雨晴眼中泛起回憶的神色：“那時候的你，連青銅羅盤都不敢碰。“

“而現在的我，全身都能變成青銅。“程默開了個拙劣的玩笑，但蘇雨晴沒有笑。他嘆了口氣，認真起來：“蘇雨晴，無論明天發生什么，記住我們為什么而戰。非遺傳承、人類文明、那些瀕臨失傳的技藝...這一切都值得用生命去守護。“

“但不是你的生命！“蘇雨晴突然激動起來，“一定有其他方法...盟書上記載的未必是唯一途徑...“

程默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在源晶記憶里，他看到了無數守夜人面對同樣抉擇時的情景——有些退縮了，導致暗影肆虐；有些站了出來，付出慘重代價。這就是守夜人的宿命，從古至今未曾改變。

蘇雨晴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答案，眼眶漸漸泛紅：“至少...至少告訴我，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程默思索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塊青色玉佩：“這是用三絕塔的磚石粉末制作的。如果明天儀式成功，但我的意識...迷失了，用這個喚醒我。“

蘇雨晴小心地接過玉佩，緊緊攥在手心：“我一定會帶你回來。“

兩人的目光在晨光中交匯，無需言語便已明了彼此心意。這一刻的寧靜與溫柔，成為暴風雨前的珍貴喘息。

正午時分，吳清荷帶著最后的藥材抵達。這位總是冷靜自持的藥劑師此刻也顯得疲憊不堪，但眼神依然銳利。

“影宿之王在泰山布置了大量兵力。“她一邊檢查藥物一邊說，“陸雪的誤導奏效了，但他肯定也派了人監視三絕塔。“

程默點點頭：“我們有外圍警戒，任何接近的敵人都會提前發現。“

吳清荷從藥箱底層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凝神丹'，能幫助你在儀式中保持清醒。但副作用是...“她猶豫了一下，“會加速源晶與你的融合。“

“也就是加速青銅化。“程默平靜地接過瓷瓶，“值得冒險。“

下午，眾人齊聚塔頂，進行最后的儀式演練。七種核心器物被安放在七根石柱頂端，構成完美的七曜陣。程默站在陣眼位置，感受著器物之間的能量共鳴。

“能量流動很穩定。“張明月手持羅盤檢查陣法，“但明天正午天龍座α星到達頂點時，能量強度會是現在的十倍不止。“

“我能承受。“程默說。這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源晶記憶給他的底氣——歷史上曾有守夜人引導過類似儀式，雖然代價慘重，但確實可行。

林小七調試著各種監測設備：“我會實時監控能量波動，一旦超出安全閾值就啟動備用方案。“

“備用方案？“蘇雨晴敏銳地抓住這個詞。

林小七尷尬地看了程默一眼：“呃...就是那個...能量分流裝置...“

“他設計了一個能暫時分擔源晶負荷的裝置。“程默直接揭曉答案，“理論上可以降低引導者的風險，但從未實際測試過。“

蘇雨晴立刻轉向林小七：“成功概率多少？“

“三...三成左右。“林小七推了推眼鏡，“但總比沒有強！“

夜幕降臨后，眾人輪流休息，為明天的決戰養精蓄銳。程默卻無法入睡，獨自來到塔外平臺，仰望璀璨星空。夏至將至，天龍座在夜空中格外醒目，α星如同鉆石般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源晶的故鄉...“程默喃喃自語。難以想象，這場跨越千年的爭斗，源頭竟是一塊來自遙遠星系的隕石。

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程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蘇雨晴——她的氣息、她的節奏，早已深深刻在他的感知中。

“睡不著？“蘇雨晴站到他身邊，同樣仰望星空。

“太多記憶在腦海中翻騰。“程默輕聲說，“有時候我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源晶帶來的。“

蘇雨晴沉默片刻，突然問道：“如果...如果明天之后你活下來了，最想做什么？“

程默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回修復室吧。用這些經歷和知識，真正做些保護非遺的工作。“他看向蘇雨晴，“你呢？“

“我想開一家小店。“蘇雨晴眼中浮現向往的神色，“專門修復和展示非遺器物，不賣，只供人欣賞和學習。“

兩人相視一笑。這個簡單而美好的愿景，在決戰前夕顯得格外珍貴。

“程默，答應我一件事。“蘇雨晴突然嚴肅起來，“無論發生什么，不要放棄回來的希望。我會等你...我們都會等你。“

程默沒有立即回答。他知道歸源儀式的危險，知道歷史上多少守夜人一去不返。但此刻，看著蘇雨晴堅定的眼神，他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我答應你。“他最終說道，“只要有一線可能，我都會回來。“

這個承諾像一道無形的契約，在星光下悄然締結。夜風輕拂，帶著山間特有的草木清香，仿佛天地為證。

遠處，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夏至日，終于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