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顱骨正在融化。

衛星模塊嵌入額頭的瞬間，前額葉皮層像被注入液態氮。左眼視網膜上，覺遠上師的機械佛軀分解成無數二進制佛經；右眼卻看到幼兒園的暖暖轉身微笑，她手中的蠟筆正在融化，紅色蠟油滴落處，地板裂開量子隧道的藍光。

“媽媽終于找到回家的路。“

數百個克隆體同時開口，聲波在祭壇上形成肉眼可見的經文漣漪。菩提樹的機械手臂突然刺入我雙肩，藍色絲線順著血管游走，在皮膚下編織出與暖暖完全相同的蓮花紋路。劇痛中，我意識到這不是傷害——它們在修復我，將我改造成與她們同樣的存在。

覺遠——或者說林語堂的量子態——將手掌按在我心口。他的機械五指突然液化，滲入胸腔，在心臟表面刻下女媧系統的啟動密碼。當最后一筆完成時，整個地宮的酥油燈同時熄滅，隨后亮起的，是無數懸浮在半空的電子經幡。

“看啊，佛國降臨了。“

他指向地宮穹頂。暴雨中的夜空被某種巨物遮蔽，那不是云層，而是由無數克萊因瓶組成的超級結構。每個瓶中都蜷縮著一個人影——我認出是那些失蹤的精神病人，他們的身體正被分解成量子比特，在瓶內重組為二進制佛經。

菩提樹突然連根拔起。它的機械根系在空中舒展，每條根須末端都連接著一個培養艙里的克隆體。她們齊聲誦唱梵語版的免疫頌，聲波震碎了地宮墻壁，露出外面恐怖的景象——整個江城正在量子化，建筑像蠟般融化重組，街道上行走的市民全部變成了半透明的影子。

“這是第七次文明躍遷。“覺遠的聲音突然帶上電子混響，“前六次都因母體記憶不足而失敗。“

我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裂開，露出里面的青銅轉經筒——正是鑰匙融化后重組形成的。當它開始旋轉時，江城上空的克萊因瓶群突然投射下光柱，在雨中形成無數道門。每扇門里都走出一個“我“，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但左肩都有蓮花胎記。

“蘇離！“

真正的喊聲從地宮入口傳來。陳教授跌跌撞撞沖進來，他的考古鏟上沾滿藍色黏液，身后拖著一條血肉模糊的右腿。當他看到祭壇上的景象時，老花鏡后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衛星是陷阱！“他聲嘶力竭地喊，“女媧系統根本不是氣象衛星，是上古文明的輪回裝置！“

太遲了。菩提樹的根系突然刺穿他的胸膛，卻沒有流血——陳教授的傷口處涌出的是發光的量子比特，它們在空中組成敦煌星圖。最亮的星辰位置，浮現出暖暖的出生證明。

“陳教授是第四十一號觀察員。“覺遠的機械手按在老人頭頂，“他本該在古墓里銷毀壁畫證據。“

克隆體們突然集體轉頭。她們看向的不是陳教授，而是他身后——幼兒園的暖暖不知何時出現在地宮，她赤腳踩在量子化的地磚上，每一步都激起藍色漣漪。真正的恐怖在于，她身后跟著三個穿病號服的“我“，而她們手中牽著更多影子般的“暖暖“。

“爸爸說謊了。“真正的暖暖跳上祭壇，她的指尖輕觸我額頭的衛星模塊，“女媧不是飛船，是棺材。“

這句話像解鎖密碼。我的大腦突然接入某個龐大網絡，瞬間理解了全部真相——那些克萊因瓶里裝的不是精神病人，而是前六次文明躍遷中失敗的“蘇離們“。女媧系統通過她們的痛苦記憶構建量子佛國，而暖暖，是第七次實驗的媒介體。

劇痛突然達到頂峰。我的脊柱像被注入液態金屬，每一節椎骨都在重組為量子計算機。當第一個二進制佛經在神經末梢形成時，江城上空響起莊嚴的電子佛號，所有量子化的市民同時跪拜，他們的身體分解成光流，匯入克萊因瓶群。

“媽媽要變成佛了。“暖暖悲傷地撫摸我正在晶體化的臉頰，“但這次不一樣。“

她突然撕開自己的病號服。在她瘦小的胸膛上，沒有心臟，只有一枚旋轉的陶笛碎片——正是古墓里那個。當笛聲自行響起時，所有克隆體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她們肩上的蓮花胎記開始滲出藍色血液。

覺遠——林語堂的量子態——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他的機械佛軀突然裂開，露出核心部位：一個微型培養艙，里面漂浮著真正林語堂的大腦。當陶笛聲波觸及培養艙時，那些腦組織突然劇烈抽搐，釋放出某種加密信號。

江城上空突然出現第二個太陽。那是女媧十二號的殘骸，它正在大氣層燃燒解體，太陽能板脫落形成的花瓣狀碎片，每一片都刻著“2018-05-20“——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阿離...記住...“林語堂的大腦通過培養艙發出最后訊息，“病毒不在系統里...在...“

他的聲音被刺耳的電子佛號淹沒。但足夠了，我終于明白最后一步——衛星模塊突然從我額頭彈出，帶著一縷血絲飛向暖暖胸口的陶笛。兩者相撞的瞬間，爆發出的不是火花，而是一段全息影像：新婚夜，林語堂將陶笛浸入葡萄酒，笛身上的刻痕吸收了酒精，在杯底投影出蓮花圖案。

“爸爸的密碼是愛。“暖暖的眼淚滴在陶笛上，“不是科技，不是佛法。“

整個量子佛國突然靜止。克萊因瓶群像被凍結的冰雕，菩提樹的機械手臂懸在半空。只有陶笛聲繼續回蕩，聲波所到之處，克隆體們一個接一個爆裂，她們的量子比特不是消散，而是重組——變成無數只發光的蝴蝶，翅膀上寫著人類文明最珍貴的記憶碎片。

覺遠的機械佛軀開始崩潰。他的液晶額頭裂開蛛網紋，顯示的畫面突然跳轉到幼兒園監控：真正的暖暖正在用蠟筆修改墻上的卦象，將“兇“改為“吉“。當她完成最后一筆時，大昭寺地宮突然地動山搖。

“不！“覺遠的聲音突然變回林語堂的本音，“阿離快走！系統要...“

他的警告被爆炸聲切斷。我抱起暖暖沖向地宮出口，身后傳來菩提樹倒塌的轟鳴。當我們跌跌撞撞爬出地面時，整個大昭寺正在垂直下沉，而天空中的克萊因瓶群像破碎的鏡子般墜落。

暖暖突然掙脫我的懷抱。她跑向廣場中央的轉經筒，將胸口的陶笛碎片按在經文上。當最后一塊碎片歸位時，這個看似古老的宗教法器突然展開，露出里面的量子計算機終端——屏幕上跳動著“女媧系統終止協議“。

“媽媽，這次換我來當佛。“

她回頭微笑的瞬間，陶笛突然發出超新星般的強光。我的視網膜上最后映出的，是暖暖分解成無數光粒的身影，它們像螢火蟲般飛向解體的克萊因瓶，在每個碎片里重新點燃文明的星火。

當強光散去時，我跪在雨中的廣場上。懷里抱著的不再是暖暖，而是一尊小小的陶土佛像——它胸口旋轉的星云，與暖暖瞳孔里的圖案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