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枯烏
- 藍色綠
- 5151字
- 2025-04-29 14:38:46
人物介紹:烏瓦(吟游詩人)
芙蘭(女仆?)
朝陽如融化的蜜糖,將小鎮天際線浸染成琥珀色。烏瓦踩著磨得發亮的石板路前行,皮革靴子叩擊地面的聲響,與遠處鐘樓傳來的悠揚鐘聲交織。他胳膊夾著一把巴掌大的小豎琴,琴身粗糙,邊角布滿磕碰的痕跡,琴弦也銹跡斑斑,訴說著過往無數個流浪的日夜。街道兩側的木質建筑掛著褪色的布幡,鐵匠鋪傳來的敲打聲混著面包房飄出的麥香,引得他腹中饑餓感陣陣翻涌。一群灰鴿被鐘聲驚起,撲棱棱地掠過屋檐,翅膀劃過空氣的聲響,在這靜謐的黃昏里格外清晰。
轉過布滿青苔的巷口,一座尖頂酒館出現在眼前。門口懸掛的鐵制燈籠里,燭火在玻璃罩內搖曳,將酒旗上交叉的劍與酒杯圖案映照得忽明忽暗。烏瓦伸手推開雕花木門,門軸發出老舊的吱呀聲,一股混雜著烤肉焦香與麥芽酒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腳下的橡木地板布滿深淺不一的劃痕,年輪般的紋路里嵌著經年累月的酒漬,幾道深色痕跡蜿蜒如蛇,仿佛訴說著無數個醉漢的故事。
酒館內熱鬧非凡。左側長桌旁,四位身披鎖子甲的傭兵圍坐在一起,他們的武器隨意靠在墻邊,正用粗陶酒杯痛飲琥珀色的麥酒,談論著上一趟護送任務遭遇的山賊。其中一位傭兵揮舞著手臂,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戰斗場景,濺出的酒液在桌面上形成細小的水珠。靠窗的雅座里,幾個身著粗布長袍的商人壓低聲音交談,算盤珠子的碰撞聲混著羊皮紙翻動的窸窣聲,偶爾還能聽到他們因達成交易而發出的低笑。角落里,幾個背著帆布包的年輕冒險者邊啃著黑面包,邊興奮地研究著泛黃的地圖,地圖上用紅筆標注著神秘的符號,仿佛隱藏著無盡的寶藏。壁爐里跳動的火焰將光影投在斑駁的墻面上,眾人的影子隨著火光搖曳,宛如一場無聲的舞臺劇。
“嘿!瞧這背著豎琴的旅人!”一位滿臉絡腮胡的壯漢晃著手中的錫制酒杯,咧嘴笑道,“來首曲子助助興,今晚的酒錢算我的!”話音剛落,眾人紛紛起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烏瓦。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豎琴上磨損的劍形雕花。那些熟悉的紋路沒能喚起半點靈感,反而讓他的手心沁出冷汗。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曾經在無數個酒館演奏的場景,此刻卻如同被迷霧籠罩,難以清晰回憶。
就在這時,內間的布簾被輕輕掀開,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身著黑白女仆裝的芙蘭端著一盤烤土豆走了出來,黑色短裙的蕾絲花邊隨著步伐輕顫,白色圍裙上沾著幾點面粉,發間系著的白色絲帶隨著動作輕輕飄動。她赤足踩在木地板上,每一步都輕盈得如同貓兒。烏瓦的目光瞬間被她吸引,只見她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陰影,粉嫩的唇瓣緊緊抿著,白皙的耳垂泛著淡淡的紅暈。當兩人的目光不經意間相撞,芙蘭像受驚的兔子般后退半步,發梢的蝴蝶結也跟著抖了抖,幾縷碎發垂落在泛紅的臉頰旁。她手中的托盤微微傾斜,一顆烤土豆險些滑落,她慌忙用圍裙角按住,動作慌亂卻又帶著幾分可愛。
烏瓦望著她慌亂的模樣,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這股暖流驅散了他的緊張,他單手握住豎琴底部,隨意撥弄兩下調試音準。琴弦發出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意外地與酒館內喧鬧的氛圍相融合。隨后,他開始演奏。簡單的幾個音符從他指尖流淌出來,雖然沒有復雜的技巧,但輕快的節奏,就像鄰家女孩哼著的小調,自然又親切。這旋律仿佛帶著魔力,讓酒館內原本嘈雜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中。
芙蘭手中的托盤險些滑落,她慌忙用圍裙角按住,目光卻再也無法從烏瓦身上移開。她看著烏瓦專注演奏的神情,看著他因長期撥動琴弦而布滿繭子的手指,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情愫。當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酒館內先是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幾個傭兵激動地拍打著桌面,震得酒杯里的麥酒泛起漣漪;商人們紛紛點頭稱贊,冒險者們則興奮地吹起口哨。芙蘭咬著下唇,臉頰滾燙,將發燙的臉藏在圍裙后,卻仍忍不住偷偷看向那個抱著豎琴的身影。
烏瓦緩緩睜開眼,穿過歡呼的人群走到吧臺前。“你好,我叫烏瓦。”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夾著豎琴的胳膊也隱隱發酸。長時間的演奏讓他的手臂有些麻木,他不自覺地甩了甩胳膊。芙蘭的指尖緊張地絞著圍裙邊角,亞麻布料很快被攥出褶皺,“我……我叫芙蘭。”她偷瞄著對方被琴弦磨出繭子的手指,耳垂紅得像熟透的櫻桃,“你……你想吃蘋果派嗎?我可以在焦糖里多加半勺蜂蜜。”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期待,仿佛希望用這美味的蘋果派,留住眼前這個特別的旅人。
烏瓦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朝窗外望去,夜色已經深沉,酒館外的街道只剩下零星的螢火燈籠在搖晃。“說起來,芙蘭……”他猶豫著開口,喉嚨有些發緊,“不知鎮上還有沒有空的客房?我趕了一天的路,實在有些乏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憊,連日的奔波讓他身心俱疲,此刻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
芙蘭的手指絞得更緊,圍裙上的褶皺越發明顯。“有的,有的!”她急忙說道,眼睛卻不敢看烏瓦,“樓上就有客房,干凈又安靜……如果是你的話,我、我可以幫你問問老板,能不能給個優惠。”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說得太多,臉頰瞬間燒得通紅,轉身就想躲進后廚,卻又想起還沒給烏瓦點餐,只能僵在原地,手足無措的模樣惹人憐愛。她慌亂地拿起菜單,手指顫抖著向烏瓦介紹著酒館的特色菜品,聲音斷斷續續,卻又無比認真。
銀霜般的月光,艱難地穿過旅館那滿是歲月斑駁的木窗,細碎的光影灑落在烏瓦毫無血色的面龐上。他躺在床上,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夢境。他的指甲近乎瘋狂地摳進粗糙的亞麻床單,泛白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從他緊咬的牙縫間,逸出一聲聲壓抑的嗚咽,似是在與隱匿于黑暗中的可怖怪物殊死搏斗。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脖頸蜿蜒而下,瞬間浸透了那件被漫長時光摩挲得柔軟的破舊襯衫,此刻的他,恰似一只被困于蛛網上的無助飛蛾,在虛幻與現實交織的絕境中,做著徒勞無功的掙扎。
黑暗仿若洶涌潮水,迅猛地漫過意識的堅固堤岸。當烏瓦悠悠轉醒,發覺自己正俯臥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掌心傳來的觸感粗糙且堅硬,似是觸碰到某種年代久遠的石質材料,然而,卻沒有一絲溫度,仿若置身于一座被塵封千年、無人問津的古墓之中。他艱難地撐起身軀,每一處關節都發出干澀的“咔咔”聲,猶如生銹多年、難以運轉的古老齒輪。烏瓦下意識地拍了拍身上,仿若要拍落并不存在的塵土,隨后警惕地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唯有濃稠如墨、深不見底的黑暗,死寂沉沉,令人膽寒。黑暗中似乎隱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每一絲細微的聲響,都讓他的神經緊繃到極致。
“這是何處?”他的聲音在這片死寂中幽幽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卻又無法掩飾的顫抖。聲音在黑暗中不斷反射,形成詭異的回聲,仿佛有無數個自己在不同的角落詢問著同一個問題。
烏瓦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劃過虛空,觸碰到的唯有冰冷的空氣,四周既無墻壁阻擋,亦無家具陳設,找不到任何能確定方位的參照之物。他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鞋底與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在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刺耳。就這樣,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摸索前行,不知走過了多久,雙腿愈發沉重,仿若灌滿了鉛,心中的不安也如野草般肆意瘋長,逐漸吞噬他僅存的一絲鎮定。每走一步,他都感覺自己離未知更近一步,卻又離安全更遠一步。
就在他幾乎要被絕望徹底淹沒之時,一抹微弱的白光在遙遠的前方若隱若現。那光芒,宛如暴風雨夜中,遠處燈塔散發的渺渺微光,又似沙漠中瀕臨絕境的旅人,眼中浮現的那一抹虛幻的海市蜃樓。烏瓦的瞳孔驟然緊縮,那光點仿佛帶著某種神秘莫測的魔力,令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他開始奔跑,破舊的長袍在身后烈烈作響,呼吸也愈發急促,似要將這黑暗中的空氣都消耗殆盡。然而,無論他如何竭盡全力,那光點始終與他保持著一段無法逾越的距離,仿佛在刻意戲弄他。汗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從額頭不斷滑落,模糊了他的視線,雙腿沉重得好似再也無法挪動分毫,肺部像是被熊熊烈火灼燒,疼痛難忍,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終于,烏瓦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他望著遠處那依舊遙不可及的光點,心中涌起一股復雜難明、難以言喻的情緒。
“迷人?為何?”他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困惑與迷茫,“我為何身處這無盡的黑暗之中?為何會覺得這光點如此迷人?這里究竟是何方?而我,到底是誰?”一連串的疑問如驚雷在腦海中炸響,糾結纏繞,如同亂麻一般,令他的思緒愈發混亂。記憶的線索在腦海中若隱若現,卻又無法拼湊完整,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他回憶起過去。
“烏瓦?我記得我叫烏瓦。”他拼命地在腦海中搜尋,終于憶起自己是一名失憶的吟游詩人,一直在苦苦追尋那丟失的記憶。“原來,我是在做夢,這里是我的夢境世界。”他恍然大悟,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層次的恐懼,“但為何我的夢境會如此詭異?究竟是誰在操控我的思想?”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無形之手操控的傀儡,在這夢境中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剎那間,四周的空氣仿若瞬間凝固,一種被暗中窺視的感覺如芒在背,令他渾身不自在。烏瓦警惕地再次環顧四周,可映入眼簾的,依舊只有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我不過是個失憶的吟游詩人,究竟為何會遭受這般折磨?”他絕望地嘶吼,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卻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助和憤怒,對這未知的困境感到深深的無力。
迷茫與恐懼如洶涌潮水,將他徹底淹沒。烏瓦抱緊頭顱,蹲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劇烈顫抖。“為什么?為何要這般折磨我?”他的聲音中飽含痛苦與無助,“難道是天神在幕后操控這一切?他們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將我當成玩物肆意戲弄?”他的內心充滿了絕望,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在這黑暗的夢境中孤立無援。
不知過了多久,烏瓦緩緩站起身來,眼中曾經的光芒漸漸黯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疲憊與絕望。“罷了,我就按你們的意思做吧。”他的語氣中滿是無奈與妥協,拖著沉重如灌鉛的步伐,搖搖晃晃地朝著那光點走去。每邁出一步,都像是在耗盡他身體里僅存的一絲力氣,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無比孤寂、憔悴,仿若一幅被歲月遺忘的古老畫卷。他的腳步緩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充滿了掙扎,仿佛在走向一個未知的深淵。
終于,烏瓦來到了光點跟前。就在他顫抖著伸出手,即將觸碰到那光點的瞬間,腳下的地面毫無征兆地突然塌陷,他整個人瞬間墜入了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淵。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失重感令他的胃部一陣翻江倒海,難受至極。他痛苦地大聲呼喊:“為什么?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然而,回應他的,唯有那呼嘯的風聲和自己絕望的回聲,在這片黑暗的深淵中不斷盤旋回蕩。他在墜落中不斷掙扎,試圖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東西,卻只能感受到虛無的空氣從指尖劃過。
墜落,仿佛永無止境。烏瓦漸漸放棄了掙扎,任由身體在黑暗中不斷墜落。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陷入永恒的黑暗之際,身體突然遭受一股強烈的沖擊。“咔”的一聲脆響,他清晰地感覺到肋骨像是被生生折斷,一股腥甜的液體瞬間涌上喉嚨,從口中噴涌而出。他的身體在劇痛中蜷縮起來,意識在痛苦和黑暗中不斷掙扎,仿佛即將被這無盡的痛苦吞噬。
烏瓦重重地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視線一片模糊。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這片死寂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他吃力地抬起頭,瞳孔猛地一縮——一群面目猙獰、形如鬼魅的“夜種”出現在他眼前,數量眾多,將他團團圍住。為首的那只,血肉模糊的面容讓烏瓦瞬間憶起,正是之前被他用豎琴擊退的那只。它的眼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仿佛帶著無盡的仇恨,緩緩向烏瓦逼近。
“原來,它是來尋仇的……”烏瓦心中涌起一絲苦笑,徹底放棄了抵抗的念頭。他無力地躺在地上,緩緩閉上雙眼,任由“夜種”們舉起武器,如雨點般朝著他瘋狂落下。那陣陣嘲笑的笑聲在耳邊回蕩,熟悉而又刺耳,他的意識漸漸被黑暗吞噬,此刻,他終于感受到了一絲解脫,仿佛這漫長而又痛苦的折磨,終于走到了盡頭……他在黑暗中等待著命運的審判,心中卻意外地平靜,仿佛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結局。
突然,他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床單,緩了緩神,才感覺自己劫后余生,他迷迷糊糊地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長嘆了一口氣。夜晚的涼風撲面而來,吹散了他額頭上的冷汗,也讓他逐漸從噩夢的恐懼中清醒過來。
一陣輕柔的敲門聲打斷了烏瓦的思緒,他轉頭望去,只見芙蘭端著一個托盤站在門口,眼神中滿是擔憂,“烏瓦,你還好嗎?我聽到動靜,就給你送了些熱水和點心。”她將托盤放在桌上,目光落在烏瓦蒼白的臉上,“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做噩夢了?”她的聲音溫柔而關切,眼神中透露出濃濃的擔憂,仿佛能感受到烏瓦內心的恐懼。
烏瓦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只是一些陳年往事在夢里作祟罷了。”他起身坐在床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熱水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些許寒意。他看著芙蘭,心中涌起一股溫暖,仿佛在這冰冷的世界里,找到了一絲慰藉。他知道,在這陌生的小鎮,有一個人在關心著他,這讓他原本冰冷的心,漸漸有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