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浴室鏡子上布滿了水霧，我用手擦出一塊清晰區域，盯著鏡中的自己。透明化已經蔓延到雙臂，皮膚下的藍色熒光物質隨著心跳脈動，像是某種外星生命體在我血管中定居。

我翻開偷來的《海洋之聲》，那張老舊的照片滑落到洗手臺上。陸明月——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穿著百年前的服裝，安靜地對著鏡頭微笑。照片邊緣有燒灼的痕跡，像是有人試圖銷毀它但失敗了。

“致我的后代...“我輕聲念著書上的文字，手指撫過褪色的墨水，“血液中的抵抗因子會在第17代覺醒...“

我翻到下一頁，上面畫著復雜的人體解剖圖，標注著“載體生理變化階段“。圖像顯示，隨著透明化程度加深，藍色熒光物質會逐漸取代部分血液，最終在心臟形成“核心“。

“核心形成之日，即是決戰之時。“書頁底部寫著這樣一行小字。

浴室燈突然閃爍起來，鏡中的我倒影延遲了半秒才同步我的動作。我警惕地后退，數字在腦海中閃爍——60。他們已經可以全力追捕我了。

“陸魚...“水管里傳來模糊的呼喚聲，像是無數人同時低語我的名字。水龍頭自動打開，流出的不是自來水，而是咸腥的海水，里面漂浮著細小的、會發光的浮游生物。

我猛地關上水龍頭，但鏡子上的霧氣開始形成文字：

“回家吧，陸明月。“

明月。我的曾用名。媽媽說我出生在滿月夜，所以最初取名明月，后來算命的說這名字“太亮“，會招來不好的東西，才改成了簡單的“魚“。

現在看來，那個算命先生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匆匆擦干身體，套上長袖睡衣遮住透明化的手臂。客廳里，媽媽正在看電視，新聞播報員機械地念著近期失蹤學生的名單——全是我們學校的。

“媽，“我試探性地問，“我們家祖上有沒有姓陸的？“

媽媽的手突然僵住了，遙控器掉在地上。“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就是...歷史課要作家譜。“

她彎腰撿遙控器，動作慢得可疑。“你外公的爺爺姓陸，后來入贅改了姓。“她刻意避開我的眼睛，“怎么突然對家族歷史感興趣了？“

我正想追問，電視突然跳臺，屏幕上出現雪花噪點，然后變成我們學校的畫面——音樂教室的鋼琴自己在彈奏，琴鍵上滲出血珠。鏡頭拉遠，盼春站在鋼琴旁，對著屏幕微笑。

“陸魚同學，“電視里的盼春說，聲音帶著電子干擾的雜音，“周一的升旗儀式，請務必參加哦。校長要...見你。“

媽媽疑惑地看著電視。“這什么節目？“

“不知道，換臺吧。“我強裝鎮定，心跳快得要沖出胸腔。

媽媽換了臺，正常節目回來了。但我知道，那個“信息“是專門發給我的。校長要見我——那個從未露面的神秘校長。

回到臥室，我鎖上門，繼續研究《海洋之聲》。書中詳細記載了學校創始人陸天明的實驗：他發現了某種海洋存在，并試圖利用它的力量，但很快意識到這是個錯誤。為了彌補，他用自己的直系血脈作為“載體“，培養抵抗因子，希望有朝一日能徹底消滅這個存在。

“第1代載體陸明月，存活16年，核心形成失敗。“一張發黃的研究筆記上寫著，“第7代載體陸星辰，存活19年，核心形成30%...第16代載體陸光，存活17年，核心形成95%...“

然后是我。

第17代載體。陸明月（現名陸魚）。

書最后一頁夾著一封信，封蠟上印著海星圖案。我小心拆開，里面是工整的毛筆字：

“致第17代：

若你讀到此信，說明我已不在人世。抵抗因子的培育跨越百年，到你這一代將達到完美。你的身體將逐漸透明化，這是核心形成的必經過程。不要恐懼，這賦予你看穿'它們'偽裝的能力。

鹽是你的武器，血液是你的彈藥。當核心完全形成，你將有能力終結這一切。

記住，校長是你最大的敵人，也是你最親的...

時間不多了，它們已發現我的計劃。愿海洋之母保佑你。

——陸天明 1919.3.9“

信紙在我手中顫抖。1919年——正是照片上陸明月死亡的年份。而3月9日...是我的生日。

窗外突然傳來刮擦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墻。我迅速關上臺燈，屏息躲在窗邊。月光下，一個扭曲的影子順著外墻爬上來——是盼春，但已經不是人類的形態。她的四肢拉長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關節反彎，像只巨大的海蜘蛛。最可怕的是她的臉：那張總是帶著甜美笑容的面具現在半脫落，露出下面滿是吸盤的慘白真容。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盼春停在我的窗外，脫落的“笑臉“面具飄到玻璃上，黏在那里。面具上的嘴唇蠕動著，無聲地說：“找到你了。“

突然，盼春猛地轉頭，像是聽到了什么召喚。她不甘心地看了窗戶最后一眼，然后迅速爬走了。遠處傳來海鷗的叫聲——在午夜時分。

我癱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睡衣。透明化的手臂在月光下幾乎完全隱形，只有藍色熒光物質勾勒出血管的輪廓。我摸了摸胸口，能感覺到心臟跳動的地方有什么堅硬的東西在形成。

核心。

書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明天中午12點，舊校舍3樓女廁。帶上書和鹽。——M“

M。楊言。那個自稱潛伏者的女孩。

我握緊手機，透明化的手指幾乎能透過手機看到內部的電路板。數字60了，他們已經可以明目張膽地追捕我。但奇怪的是，盼春剛才明明發現了我，卻沒有破窗而入。

是因為核心嗎？還是因為...她在害怕什么？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睡著了，懷里還抱著《海洋之聲》。手臂的透明化又擴散了一些，現在已經延伸到肩膀。更奇怪的是，我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微小顆粒——灰塵、花粉、甚至是細菌的輪廓。

媽媽已經去上班了，桌上留著早餐和一張便條：“最近學校不太平，注意安全。“

諷刺的是，學校才是最危險的地方。但我必須去，為了見楊言，也為了...了解更多真相。

校門口，龍傲為像往常一樣站崗。但在我新獲得的能力下，他的偽裝無所遁形——他的皮膚下不是血肉，而是精密的機械結構，齒輪和發條代替了器官，脖頸處的縫合線清晰可見。當他轉頭看我時，眼球轉動的“咔噠“聲格外刺耳。

“陸魚同學，“他機械地說，“你的數字已經60了。校長辦公室在等你。“

“告訴校長我會去的。“我直視他的機械眼球，“但不是今天。“

龍傲為的齒輪卡住了一秒，然后恢復正常。“信息已記錄。“他僵硬地轉身，繼續站崗。

教室里，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在我的新視角下，他們全都變成了可怕的混合體——有的皮膚下蠕動著觸手，有的骨頭刺破皮膚形成外骨骼，還有的像娷娷一樣，頭發是獨立的生物體。

只有齊翔看起來還算正常，只是腳臭味更濃了。他看到我進來，立刻沖過來。“操！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

“它們在發光！藍光！“

我借了他的手機當鏡子看，確實——我的眼白部分現在泛著微弱的藍光，像是海底生物的熒光。

“你看到更多東西了，對吧？“齊翔壓低聲音，“你的數字...“

“60。“我平靜地說，“我知道后果。“

齊翔的臉色變得慘白。“那你為什么還來學校？你應該逃跑！“

“因為只有我能結束這一切。“我自己都驚訝于語氣中的堅定，“中午我要見楊言。你知道什么關于她的事嗎？“

齊翔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她...不一樣。她不是被轉化的，是自愿加入的。有人說她是創始人的...“

上課鈴打斷了他。李老師走進來，在我的視角下，她的皮膚是半透明的，內臟全部被替換成了書本——字面意義上的“滿腹經綸“。當她說話時，書頁在體內翻動，吐出知識點。

“今天我們學習...“她的聲音突然卡住，書頁快速翻動，“陸魚同學，請回答第35頁的問題。“

全班轉頭看我。我根本不知道問題是什么，但當我看向課本時，驚訝地發現自己能“看穿“紙張——字跡透過紙背清晰可見。

“答案是3.14。“我讀出了背面的答案。

李老師體內的書本劇烈翻動起來。“正...正確。“她似乎很不適應有人能答對她的問題，“請坐。“

娷娷在角落里盯著我，她的頭發像蛇一樣豎起。但當我直視她時，那些頭發畏懼地縮了回去。我的存在現在對它們有威懾力了。

課間，我去廁所檢查透明化的進展。鏡子里的我已經有三分之一身體變得透明，藍色血管在皮膚下形成復雜的花紋。當我集中注意力時，甚至能短暫地看到墻壁另一側——雖然圖像模糊扭曲。

中午12點整，我溜進舊校舍三樓的女廁。這里早已廢棄，馬桶里長出了珊瑚狀的奇怪生物。楊言站在最里面的隔間前，手里捧著那本滲水的古籍。

“你來了。“她松了口氣，“我擔心他們先找到你。“

“他們為什么不直接抓我？我的數字已經60了。“

楊言翻開古籍，里面夾著一張發黃的照片——是校長辦公室的門牌。“因為規則。即使對他們來說，規則也是絕對的。校長必須親自'邀請'你，在正式場合。這就是為什么他們一定要你去升旗儀式。“

“校長是誰？“

楊言的表情變得復雜。“你還沒猜到嗎？“她輕聲說，“校長是陸天明。或者說...是占據陸天明尸體的那個存在。“

我胃部一陣絞痛。“創始人...還活著？“

“不算是活著。“楊言搖頭，“1919年，陸明月死后，陸天明試圖與那個存在同歸于盡。他失敗了，身體被占據，意識被囚禁。但他留下了后手——血脈抵抗計劃。“

她打開隔間的門，里面不是馬桶，而是一個金屬箱。“這是我這些年收集的證據。每個失蹤學生的遺物都有一件在這里。“

箱子里整齊排列著各種物品：發卡、鋼筆、校徽...每個上面都貼著名字標簽。我看到了張明的籃球手環，李華的蝴蝶結...

“為什么給我看這些？“

“因為你需要知道自己在對抗什么。“楊言的聲音變得堅定，“陸魚，你是第17代載體，核心形成后，你將有能力關閉這個系統。但首先，你必須活到那一天。“

她遞給我一個小瓶子，里面是淡藍色的粉末。“鹽和你血液的混合物。灑在校長辦公室門口，可以暫時封印他的力量。“

“你怎么會有我的...“

“你小時候住院，我偷了一管。“楊言毫無愧意，“我是創始人的助手后代，家族世代守護這個秘密，等待第17代載體覺醒。“

窗外突然傳來海鷗的叫聲，比平時更加尖銳。楊言臉色大變。“他們發現我了！快走！記住，明天的升旗儀式不要——“

廁所門被猛地撞開，盼春站在那里，嘴角裂到耳根。“找到你們了~“她唱歌般說道。

楊言一把將我推向窗戶。“跳下去！二樓不高！“

我猶豫了一秒，但看到盼春身后浮現的無數透明觸手，立刻做出決定。我爬上窗臺，回頭最后看了一眼——楊言已經翻開古籍，書頁間伸出無數水草般的黑色物質，與盼春的觸手纏斗在一起。

我跳了下去，落地時腳踝一陣劇痛，但顧不上那么多。我拼命跑向主樓，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和楊言的尖叫。

口袋里的藍色鹽粉瓶硌著我的大腿。明天的升旗儀式，校長要“正式邀請“我。

而我必須在那之前，讓核心完全形成。

跑過操場時，我無意中看向音樂教室的窗戶。海王站在那里，全身覆蓋著海星狀黑斑，但他對我做了個鼓勵的手勢。

他的嘴型在說：“堅持住。“

我的透明化已經蔓延到胸口，藍色熒光在心臟位置形成一個漩渦圖案。那里，核心正在以我能感覺到的速度生長。

明天，一切將迎來終結——要么我關閉這個系統，要么成為墻上又一張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