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徐楓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這才回憶起昨天發生的種種。

人生從大落到大起再到大落。

這個中滋味，實難描述。

他搓了搓臉，昨晚的失態仿佛只是幻覺。

仔細的洗漱之后，徐楓簡單煮了些飯，獨自坐在案前吃著。

端起碗時。

他才認出，這只碗是妻子前日給自己送粥時端來的。

自己還想著回來后還給她的。

深吸一口氣。

徐楓壓下心中那來自于普通人的情緒恐懼，埋頭吃飯。

將飯吃完后，他直奔衙門而去。

縣衙。

后堂中。

張巡抱著胸站在陽光下，徐楓就這樣坐在他身后的陰影中。

兩人一明一暗，光影交錯間正如兩個人生的真實寫照。

“實話說，城中最近已經發生了幾起這樣的案子，不過都是小范圍，小人數的。

我們查不出端倪，所以上面就讓我們將事情壓了下去，其實上面也害怕得很。”

張巡低聲道。

“但這次魚水巷的事情鬧得太大了，已經瞞不住了。

州城會來人處理這事的，據說連郎州的都督大人都驚動了，之后還得你配合調查?！?

他低頭看向徐楓，遞出一個布袋：“這是二兩銀子，我積蓄不多。

你一個人......不好過，以后別賭了?！?

徐楓抬頭看著他，沒有去接銀子，而是平靜的問道：“城中哪里有可以習武的地方？”

“習武？”張巡愣了一下，隨即皺眉道，“你不要病急亂投醫，況且你現在習武有什么用？

徐伯和伯母活不過來了，小娟也活不過來了！你不要做無意——”

“我真想習武，不管是自保還是什么，強身健體總行吧？”

徐楓打斷了張巡的話。

張巡愣過之后，仔細的看著他，可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可習武......要花不少錢的?！睆堁舶櫫税櫭迹罱K還是說道。

“我早就不賭了，最近也攢了點錢，不夠的話，我再去打獵攢著，遲早能夠?！?

徐楓站起身來對著張巡說道。

“這樣，讓我至少有個念想不是？”

張巡頗有些詫異的看著徐楓，似乎是在想他竟然能攢下錢。

可很快，他又想起自己許久沒見徐楓。

而徐楓的精神狀態都比他上次見面時強了許多。

張巡一時間在心底，竟真有些相信徐楓已經改過自新了。

他思索了一下：“州城之中有兩大武館，長風武館和黑水武館。

但這二者入門都要三十兩學費，你有那么多錢嗎？”

“若是賣掉我那屋子，應該能夠湊齊。”徐楓堅定道。

然而張巡聞言卻嗤笑一聲：“呵，那地方，如今還有人敢買嗎？就算敢買，那價格，你恐怕得血虧。

況且三十兩只是入門學費，窮文富武，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光是入門有什么用？打熬身體所需的藥液，所需的食補，給師父要給的禮物，哪一個不花錢？”

徐楓沉默了。

這些，都是他還沒想到的事情。

他對這方面沒有任何經驗。

然而張巡卻看出了徐楓的心思。

他嘆了口氣：“你若真有此意，縣城劉員外家中請了一名州城來的高手。

江湖人稱‘白狼刀’。

此人一手刀法快若奔雷，掌法更是精深了得。

之前受縣令邀請，來過縣衙給我們講授武學。

你可以去找他試試看，比其他江湖把戲要靠譜許多?！?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就說是我介紹的。”

這就算是以捕頭的名號為徐楓打了個包票。

“好，”徐楓聞言心中再度升起了希望，他起身拍了拍張巡的肩膀，頗為感激道，“喪葬費我已付了，二哥就請人替我埋了吧?！?

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一臉愕然的張巡。

......

城外。

徐楓依著張巡所言，買了禮物后，一路尋至城外劉家莊。

劉員外府邸。

但見那府邸朱門高墻，氣派非凡。

門前兩個石獅子威風凜凜，仿佛在無聲彰顯著府邸主人的尊貴。

徐楓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衫。

隨即提好手中的羊肉和瓜果，上前與門房通報。

“小哥，勞煩通稟......”

徐楓言明自己是捕頭張巡介紹而來，求見白狼刀趙學成。

門房見他衣著樸素，本有些不屑。

但聽聞是張巡介紹而來，要找白狼刀趙學成，這才進去通報。

不多時。

門房出來，引著徐楓穿過曲折的回廊。

來到一處寬敞的練武場。

看到這演武場，徐楓的第一感覺是，劉府好大。

回過神來。

這才看向眼前足有一個足球場大的練武場上，刀槍劍戟林立。

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赤膊揮舞著木棍。

練習招式。

呼喝之聲不絕于耳。

在練武場的一角。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正背負雙手，目光如炬地注視著那些練習的家丁。

“這位便是俺們家的白狼刀趙學成，趙先生。”門童自豪的介紹道。

徐楓仔細看去。

那人身著一襲黑色勁裝，腰間束著一條寬厚的皮帶。

皮帶上面掛著一把長刀。

刀鞘古樸厚重，隱隱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徐楓快步上前，抱拳行禮道：“晚輩徐楓，見過趙前輩。

是張巡大哥介紹晚輩前來看望您老人家的?！?

說著，他將手中的禮物遞給了一旁的門房。

那門房看了眼趙學成。

見其點頭，這才提著東西離去。

趙學成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徐楓一番。

見他身形瘦弱，面容憔悴，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堅毅。

當下心中不禁微微一動，點了點頭，說道：“張巡那小子倒是還記得我，不錯，說吧，你找我何事？”

徐楓再次抱拳，誠懇地說道：“晚輩乃是住在魚水巷的徐楓。

前日，全家遭遇不幸，如今孑然一身。

晚輩本是獵戶，因此想習武強身健體，日后也好有個防身之技。

不敢奢求前輩能收我為徒，還望前輩能夠指點一二即可?！?

三言兩語間，徐楓便將自己的來歷想法全部講出。

單是這份淡定和通順的言辭，就讓趙學成聞言之后，眉頭微微一皺。

他看得出，這徐楓不似尋常農戶山民，是有些底子和文化的。

想到徐楓所說的魚水巷之事，他近日也有所耳聞。

這也是個可憐人。

不過，他可沒時間收徒。

因此，趙學成微微搖頭：“習武并非兒戲，需得從小打下根基。

你如今已過了習武的最佳年紀，現在習武，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況且，習武需要花費大量的錢財和精力，你有這個條件嗎？”

趙學成從徐楓的穿著打扮上就能看出，他不是個有錢人。

徐楓心中一緊，連忙說道：“晚輩知道習武艱難，但晚輩心意已決。

晚輩雖然不富裕，但最近打獵攢了些錢。

家中還有兩處房產也可售賣。

日后也會繼續努力攢錢，還望前輩能給晚輩一個機會。”

趙學成冷笑一聲，說道：“就憑你打獵攢的那點錢，也想習武？真是異想天開。

我這里的學費，可不是你一個小小獵戶能夠承受得起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教。

徐楓咬了咬牙，單膝跪地，言真意切的說道：“但請前輩開一個價出來，晚輩也好有個目標！”

趙學成看著徐楓那堅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動搖。

想到城中最近發生的連環死亡事件。

他看了眼徐楓，覺得他也是個可憐人，仿佛看到了當年家破人亡后泣血拜師的自己。

趙學成思索片刻后，嘆了口氣道：“三百兩?！?

這不是他要的學費，而是徐楓這個年紀想要學出些名堂來所需的花費。

徐楓聞言，神色一黯，終究是低下了頭。

果然，事情沒那么簡單。

投機取巧，并不存在。

不過他沒放棄。

“晚輩會湊夠錢財的，多謝前輩！”

說完，他起身便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時。

趙學成卻叫住了他。

“看你也是個可憐人，這樣吧，錢就算了。

既然你是獵戶，你便幫我進烏蒙山找一樣東西。

你若能在一月內找得到，我便認你這個徒弟，學費也免了。

不過，我先說好，這烏蒙山可不是那么容易進的。

山中危險重重，你若有個閃失，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聽到這話，徐楓當即驚喜的轉過身來：“前輩所言可真？沒有欺騙晚輩？”

趙學成嗤笑一聲：“我好歹也是江湖上成名的武夫，騙你個獵戶有什么成就？”

徐楓更加精細：“還請前輩說明要找什么東西，大致的方位，晚輩即刻出發！”

趙學成目光深邃，緩緩說道：“我要你進山尋找一株名為‘桂生花’的苔蘚。

此物極為罕見，只有人在烏蒙山深處的‘飛云澗’才見過。

這桂生花對我有大用，我找了好幾個采藥人。

可他們都沒能進入飛云澗，更別提找到這藥了。”

趙學成微微皺眉，繼續說道。

“原本我找到了城中最厲害的采藥人，可那人最近摔斷了腿，此事便一直耽擱了下來。”

“飛云澗......”徐楓微微皺眉。

趙學成見徐楓皺眉，便知道此事怕是也難成，他補充道：“飛云澗地勢險峻，常有猛獸出沒。

且山中瘴氣彌漫，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你可要考慮清楚?！?

然而只是片刻，徐楓便咬了咬牙：“前輩，晚輩心意已決，縱有千難萬險，也絕不退縮！”

趙學成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遞給徐楓：“這是烏蒙山的地圖，上面標注了飛云澗的大致位置。

你且收好，進山之后務必小心，我給你說說桂生花的模樣......”

片刻之后，徐楓收起地圖，抱拳一禮，轉身離開。

看著徐楓離去的背影，趙學成喃喃自語：“希望這小子能平安歸來，莫要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