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木質表面傳來沉悶的聲響，他忽然自嘲地揚起嘴角，眼底閃過一絲苦澀的光，“我來找您是因為我愿意相信您。”他的嗓音低沉，仿佛在壓抑著什么，指節不自覺地蜷縮起來，“相信您可以公正無私。”
羅夏神色一滯，他的刑偵嗅覺正在警告他，這事恐怕沒那么簡單，“……你到底在說什么？”
“您的故事讓我動容。“喬恩繼續說著，目光掠過墻上懸掛的緝拿令，“我沒想到您會和我說出這種話。“他突然嗤笑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嘲弄，“呵呵，看來是我看錯人了，安全局從來都是為了保護上位者的安全，不是嗎？”
沉默許久，羅夏面色凝重的問：“你想出賣卡洛兒？”
“不。”喬恩松開一直緊握的拳頭，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紅痕，“我就是主謀，您動手吧。”
羅夏的瞳孔微微收縮，手中的鋼筆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他死死盯著喬恩平靜的面容，片刻后才從懷里拿出終端，在喬恩面前晃了晃，之后仍在地上，以迅雷之勢拔槍，將其打得粉碎，“沒有監聽、沒有監控、沒有錄音，告訴我真相。”
“……真相，重要嗎？”
“當然。”
“您那位‘前輩’，不惜以生命的代價，掩埋的真相，您還沒學乖嗎？”
“……”
“我敬重您，敬重您二十年的隱忍，依舊坐在這個崗位，您將我送上刑場，我愿意承擔一切，我本就是抱著必死的覺悟前來，只希望您不要為難小姐，替我保護好她。”
羅夏喉結翻滾，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瞬，“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卡洛兒·德洛斯可是侯爵千金，她……”
話還未完，一段錄音突然出現：
【閣下，事件發酵越來越快，您真的打算讓小姐……】
【我有能力為她脫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小姐不太方便露面。】
【卡洛兒在找死嗎？我說讓她承擔風險，她敢拒絕我？還派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小鬼來找死？】
【閣下饒命！】
【告訴她，讓她親自來找我。】
“！？”
喬恩身體前傾，“您說沒有監聽、沒有監控、沒有錄音，我信任您，哪怕您騙過我，聽著，羅夏先生，洛根·懷爾斯是邪神教的教宗，我不知道您這二十年都在查些什么，至少我現在可以確定，您好像不敢往大貴族的頭上調查。”
“……”
他壓低了聲音，“很難理解嗎？您應該能調查這份錄音中的魔力信息、聲音來源、地點、時間，我把錄音交給您，是出于信任，至于您究竟是打算付之一炬，還是打算追趕二十年前的自己，我管不著。”
“……”
羅夏動搖了，他必然會動搖，惡意剪輯的目的就是讓人動搖，雖說這罪名有些大，但喬恩敢篤定，安全局絕對不敢公開調查這件事，二十年前那場大火歷歷在目。
同樣是邊境公爵，同樣擁有能顛覆帝國的軍隊武裝，這一次他還要沖動嗎？
這就是情報的重要性，直擊痛點。
洛根·懷爾斯不是尋常貴族，他胸前的家徽是懷爾斯領地不滅的旗幟，南方的落日堡壘隔絕了魔族領地，那是帝國最重要的軍事防線沒有之一，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公開調查。
但教廷可以，哪怕他是教皇的教子，正因為這點，羅夏才不會將錄音交給教廷，教廷和帝國雖然沒有任何沖突，但其實是兩個黨派的區別，都在掣肘這片大地。
其實喬恩這一步很冒險，但除此之外，他也的確沒什么好辦法了，處境過于被動，羅夏的速度太快，已經將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甚至拿到了證據。
放任不管的后果很嚴重，他和卡洛兒必須有一個人付出代價。
都怪貝爾那個坑逼，喬恩已經把風險降到最低了，奈何眼前這家伙實在不像個人類。
“動手吧。”喬恩開始整理衣領，仿佛是想讓自己死的更體面一些，袖口的金屬扣發出清脆的聲響。
“等等，我不太理解，洛根·懷爾斯憑什么威脅卡洛兒，除非卡洛兒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不然這不符合邏輯……”羅夏正在用思維搜尋每一處細節。
他想到了卡洛兒前段時間那不合理的行為，羅夏當時還以為她在公開挑釁，可現在看來，那更像是某種求救信號，可她究竟為什么會被威脅呢？
“您知道‘惡魔交易所’嗎？”喬恩突然說道：“那是有名的黑市，據說是一只惡魔在經營，可以購買到尋常手段無法獲取的違禁品，甚至有黑魔法相關的道具。”
“……”
“小姐為了提升，可沒少在那里花錢，但您應該知道，這不算什么大事。”喬恩的聲音輕柔得近乎耳語，露出無奈又辛酸的表情，“許多貴族子嗣都會去購買一些違禁品，封魔水晶、魔獸魂魄等，來提高自己的魔力質量。”
沒錯，洛根就是這么做的，所以喬恩才能威脅他，如果沒有這個情報，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與一個卑賤的管家談話，而這件事雖小，卻關乎到他的面子。
這是真實案例，所以解釋很合理，而且目前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以羅夏的性格，抓到證據之前絕不會向他人透露。
“我會繼續調查的。”沉吟片刻，羅夏說道。
“您真的要調查那位公爵繼承人嗎？您知道別人怎么稱呼他嗎？‘無冕的皇子’，皇室要維系與邊境大公爵的關系，所以他的母親是皇帝陛下的親妹妹，雖然我不想死，但也不覺得您有能力與他為敵。”
“……你先回去吧，我自有考量。”他說著，又突然抬起頭，“等等，你先告訴我，那枚黑魔法炸彈是你放置的嗎？”
“我只負責突襲二十個黑商的宅邸，殺死一些死有余辜的人，至于小姐……我甚至沒有告訴她整件事情的經過，但她肯定有所察覺，無論如何，我不希望小姐出事。”
“嗯。”
他應了一聲，便沉默了。
任務沒有完成，但狀況有所改善，至少今天不會被一群騎士按在地上錘了，還有三天的布局時間，得抓緊了，光是轉移注意力肯定是不夠的。
當喬恩最終走出安全局大門時，身后那一股股強烈的視線仿佛要將他刺穿，但終究是沒人動手。
于是他開始思考午餐要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