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晚餐。”

淡金色的夕陽從落地窗斜斜灑入，輕柔地鋪在絨毯上，空氣中還殘留著昨夜熏香的一絲余韻。

喬恩輕輕推著餐車，木質輪子在長絨地毯上滑動得悄無聲息，他將餐點一一擺上桌，動作精準得宛如儀式，餐盤揭開時，蒸騰的熱氣裹挾著濃郁的骨湯香，瞬間在冷清的房間里蔓延開來。

卡洛兒原本正靠著軟枕翻書，聞到香氣時，指尖不自覺地微微一頓，她抬眼望去，正看到一碗樸素的蕎麥雞蛋面靜靜置于銀托盤上，面條根根分明，金黃湯汁上點綴幾滴翠綠的清油，中央臥著一顆完整的溏心蛋，水潤的蛋白在晨光下泛著柔潤的色澤。

“樸素，但精致。”她合上書本，走到餐桌前，撫著睡裙坐下，“你總能猜中我的想法。”

喬恩微微停下動作，抬眼時睫毛在光線下投下淺淺的陰影，“我可是惡魔，小姐，惡魔最擅長揣測人心。”

“哼哼，不過是一只連血統都沒有繼承的小惡魔罷了。”她輕笑著，語氣隨意，“格蘭蒂婭視她的龍女仆為一件稀世藏品，你覺得我對你是相同態度嗎？”

“小姐，我們相處五年了。”喬恩手捧著銀制餐叉，擺在桌沿，“如果您把我當做物品，或者玩物，您早就被惡魔反噬了。”他笑道。

“呵呵，你這小惡魔，真是令人歡喜。”

“是您恰到好處的苛刻與關懷，您賜予我的姓氏，是我此生收到最大的饋贈。”喬恩深深行禮，卻用余光注意到了書桌上的一封信，黑色的燙金信封，沒有信紙。

卡洛兒敏銳地察覺到喬恩的視線，她神色一滯，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我在寫一封家書給遠在領地的父母，我很思念他們，你知道，因為之前的清查，我差點就回不去了。”

“當然，小姐，事情已經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

不，還遠沒有結束呢，三天之后會發生一起更加嚴重的事情，貝爾那個蠢貨要開始炫耀他寥寥無幾的智商了，令人作嘔的恐怖襲擊，極惡的邪教頭目。

哼，或許最該被終焉的是他。

有一說一，對手太強的情況，打不過覺得自己無力情有可原，但隊友太唐可是能激起怨怒的，劇情中后期兩人的合作慘不忍睹，堪比三德子和意大利的無間配合。

卡洛兒包C不包贏，貝爾撿人頭都撿不明白，喬恩帶他玩的理由，是因為他不可能叛變，僅此而已。

“唉。”

房門輕輕合上后，卡洛兒的笑容像退潮般消散，她本想提醒喬恩一下，少接觸那個二愣子，但想了想，反正他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更不會參與其中。

為了避免一些不可控的走向，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但這次受影響的可不只是喬恩了，接下來影響的是整個帝都，異端襲擊大圣堂，造成數百人傷亡，就在教廷的眼皮子底下，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帝國會發起百年來最嚴肅的大搜查，他的惡魔血統無論如何也逃不掉。

雖然喬恩的死亡脫離了原本劇情線，但時間線還沒到，在確認他擺脫命定之死前，卡洛兒不敢真正沉默。

所以斟酌之下，她還是決定做一些小小的干涉，當然不是干涉貝爾，那家伙腦子里沒有筋，說不動的，她要給教廷寫一封信，告知貝爾接下來的行動。

“藍地修道院、教廷醫院、福利社……”卡洛兒一邊吃面，一邊梳理記憶，將這次事件中遇襲的地點標出，甚至包括詳細配置和進攻方向。

只要有了這封信，她就可以免受搜查，如果運氣好的情況，教廷全殲了邪神教徒，甚至連大搜查都不會出現，這就是她作為重生者的自信。

以先知算無知！

未來的腳印皆在眼前，我看到了決勝之機。

“吸溜——”

奇怪，他以前有這手藝嗎？這是素面？面湯如水，滋味卻很足。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喬恩正在思考一個關于反派的中心思想。

經過貝爾的事情，他陷入沉思，反派之間為什么要互相算計、忌憚呢？因為是反派，就注定無法戰勝正義嗎？那所謂的正義又由誰來書寫？憑什么反派只能成為時代和主角的養分？

反派的作用，只是掀起一場不義的陰謀，然后用死亡將扭曲的時代糾正？

那么，在那之前，這時代又是為何而扭曲？

非黑即白的世界并不存在，所謂正義也不過是時代的主流思想下，催生的產物罷了，主角不過是順應了主流，作為引領者的提線木偶，以卑微的姿態完成了變革而已，反派才是變革的關鍵進程。

道德不是主角懦弱的理由，思想才是最鋒利的武器，思維才是鑄造利劍的烘爐，在這個神權時代，眾生被奴役了思想的背景之下，喬恩感受不到半點所謂的道德壓力。

當然，他只針對不義，極端的手段往往伴隨著無辜者的犧牲，為了一個真正值得去實現的愿景，他認為這種犧牲是合理且必要的。

但還需糾正一些錯誤的觀念，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屠戮眾生的極端利己者，那不是反派，是吸血鬼、毒瘤、蟲豸，只有以變革成功為最終目的的行為，才能被認可。

不，不該自稱反派了，應該是逆行者、變革者，這是一場革命。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為正義！

——以上，是喬恩總結的終焉議會宣言。

以卡洛兒的變革思想為核心，終焉諸神的獨裁，這樣就可以解釋，她的‘終焉’命途并不是毀滅世界了，說白了，議會出現的那么多內鬼叛徒，都是以為她要滅世，怕了。

生活再苦也不可能想要毀滅世界的，除了貝爾，他是真的無所謂，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如果無法對其人格進行修正，那么他將成為最大的禍害。

嘗試一下吧，但他只有一次機會，至少目前還不能與他為敵，喬恩還沒有手段將其制成傀儡。

“格蘭蒂婭可以，她精通傀儡術，但她太弱了，需要成長……”

想著，他開始奮筆疾書，鋼筆在軍事地圖上劃出流暢的軌跡。

“必須要規避原本的所有路線，完全重置整個行動。”

窗外暮色漸沉，最后一縷夕陽為他的側臉描上金邊，他時不時輕敲太陽穴，筆尖在幾個教廷的關鍵火力點畫上醒目的紅圈，墨水瓶折射著詭譎的光暈，將他的影子拉長到墻上，宛如展翼的夜鴉。

當月光爬上窗欞時，公館兩端的燭火同時熄滅。

卡洛兒將密封的信箋收入抽屜，冰冷的金屬鎖扣發出清脆的咔嗒聲，而走廊另一頭的書房里，喬恩正將作戰計劃書裝進燙著家徽的火漆信封。

他們不約而同地揚起嘴角，在黑暗中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這一次——”

“——徹底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