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攻城,
這無疑是一種極為冒險的舉動。
可北境大公麾下的軍隊,卻毫不遲疑的對著黑水城的三面城墻,同時發起了進攻。
今時不同往日,當初面對蠻族兩萬先鋒大軍的時候,這座城的正式守軍,不過區區兩千人,頂多能填滿一座城墻,甚至連替換的人手都嚴重不足。
現如今,
黑水城內有著足足八萬的守軍,更有著源源不斷的物資,從萊茵河以南,持續被船只運送到城內。
而此處的敵軍也才不過十三萬人。
在有著絕對地利的優勢下,城內的貴族們根本不認為自己能輸。
雖說剩余的十幾萬敵軍,轉頭攻向了云端之城……
沒人會擔心那座三面盡是懸崖峭壁,僅有一面城墻的堅固要塞。
因為在那座永不陷落的堡壘內,早就囤積了十二萬的兵力,物資也充足到能讓其堅守一年之久。
以正常的眼光來看,
敵軍這種進攻方式,純粹就是來送命的,無需死太多,僅要讓其久攻不下,其士氣就會自然跌落到谷底。
可令人不曾想到的就是……
敵軍根本就沒有士氣可言。
他們有理智,有智慧,有戰術,唯獨沒有士氣,這群家伙就像喝下了某種巫師的神秘藥水,讓其每個人,都如同冰冷的戰爭兵器一樣,哪怕手腳被砍斷,依舊要在臨死之前,將滿是怒火的刀劍刺入守軍的胸膛。
攻城戰才開始,
戰爭就已經來到了白熱化。
嗖嗖嗖——
你來我往的投石機,在不斷從城內、城外,向著對方傾瀉而出。
某些燃燒著火焰的巨石,猶如耀眼的流星一樣,重重的砸在各自的軍陣中、建筑上。
霎時間,就有房屋在倒塌,也有人群被碎石貫穿或者碾成一灘肉泥。
傷害未必很大,可所造成的士氣影響,卻絕對不會太小。
三面城墻,也就是有著護城河的優勢,讓其無法輕易動用攻城車貼近城墻,可敵軍卻扛著盾牌和攻城梯,以傷亡極大的代價,照樣將梯子架在了城墻之上。
火油被守軍不斷潑下。
無需特意點燃,時不時出現的火星,就讓城墻下方生成一片火海。
可敵軍卻冷酷的像是怪物,全身燃燒著火焰,也要爬著梯子登上城墻。
石頭、滾燙的糞水、火油……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被守軍給用上了。
正常來講,敵軍的攻勢早就該停下來,可那群家伙根本就不怕這些所謂的‘魔法攻擊’。
敵人的這種表現,這在一定程度上,反倒是打擊了守軍的士氣。
不過,
守軍也從未退縮。
因為他們的女王陛下,就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此時,
安妮正位于北側城墻的塔樓上,她換掉了那身黑色的裙子,反而特意穿上了一身隱隱閃爍著光芒的金色鎧甲。
她不動如山的站在了這座城市的最高點,足矣讓所有戰士稍稍側目,就能看到她那道始終不曾離去的身影——那就是他們的女王陛下,如今被所有貴族都認可的女王陛下!
一顆又一顆投石從向著她飛來,可在宮廷魔法師的保護下,火焰巨石就像撞在了無形的屏障之上,掉落至城墻的下方,將眾多敵軍砸成肉泥。
戰爭開始前,聯軍就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
守軍需要一個共同的信仰,需要一個為之而奮斗的理想。
這個人的最好選擇,無疑就是曾經的安妮公主!
“陛下……”
“怎么了?”安妮微微側過腦袋,這套獨屬于萊茵帝國皇室的魔法鎧甲,雖然具備調節大小的功效,可對她來說還是太堅硬了,轉頭也多少有點困難。
或者說,
穿上這幅鎧甲,她也不需要回頭,因為其的背后,將永遠有人為其守護。
奧古斯都看著城墻下方的‘怪物們’,他的心中一陣惡寒:“要不您還是先回去吧,城墻上面還是太危險了,他們已經對你施行了很多次斬首行動,雖然暫時都被攔了下來,可要是出了意外……”
安妮再次艱難的轉動了一下腦袋,便厭惡的將頭盔一把摘下,金色的長發隨風飄搖……
足足過了好久,她才緩緩開口:“伯爵。”
“唉!陛下!”
“無論你們是否愿意,是否真心想讓我成為新帝國的女王,可我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那我又怎能輕易退去?這只會打擊到戰士們的士氣。”
“可是……”
安妮搖了搖頭,輕聲道:“北境大公為何聯合蠻族,為何造反,又為何弄出了這樣一支不畏懼生死的軍隊,你們不應該也知道了嗎?”
“……”奧古斯都伯爵沉默不語。
他很想嘴硬的去說,就算是南方貴族們對你的支援不夠,不正是因為你的軍隊太強大了嘛,就算你再怎么為難,也不應該背叛帝國啊。
但話來到嘴邊,這位伯爵卻又感覺……這句話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女王陛下瞥了眼這位堅定不移的階級主義戰士,她卻回憶起自己與某人纏綿的那段時間,以及后者曾跟她說過的改革……
在那個時候,安妮并沒有太當回事。
改革?
取消奴隸制?
我推翻我自己?
我安妮從小到大都是貴族,生來是公主,未來也是要做女王的女人。
就算你現在能按下我的頭……但我也不會去改革啊。
這就不是喜歡不喜歡他的問題,而是這種想法在她來看,實在過于幼稚和不現實。
甚至于,
安妮都不理解,同為王子的夏洛,為何能說出這種不符合他身份的話。
可從她遇難開始,將經歷過的各種事情回頭看上一遍。
眾觀歷史,貴族……奴隸……這兩種制度只要還在,那未來她就算能建立一座新的帝國,這種類似的事情,依舊還是會重復發生。
安妮突然覺得,如果按照他的說法去改革,貌似也挺好的。
前提是,這場戰爭能勝利。
只是希望卻顯得十分渺茫。
因為他們這群貴族們,錯誤的低估了這三十萬大軍的戰斗力,也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敵軍不存在‘士氣’這種東西。
時間在慢慢推移。
一天,
兩天,
三天,
七天……
黑水城已然變成了一個絞肉機,每一步走下去,都是泥濘的血水。
城墻下方的尸體堆積如山,在沒有空隙去清理的情況下,敵軍都不需要使用梯子,就能借助尸山爬到城墻之上。
在這段時間內,安妮很少離開這座塔樓。
此時的她,依舊堅定的站在這里。
只不過,
她的鎧甲上已然出現了刀槍劍斧所留下的痕跡,她手中的長劍也在滴血,她的黃金瞳也逐漸暗淡……
可敵軍也死傷殆盡,再也組織不起一次有效的進攻。
勝利,似乎就在眼前……
只是勝利的曙光并未持續太久,
那猶如潮水般的地洞人大軍,就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他們的數量無窮無盡,好似連接著天與地。
咚——
咚——
咚——
安妮的瞳孔微微顫抖,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卻還是舉起染血的長劍,城內也再次敲響了戰鼓。
這一刻,城內的僅存的有生力量,近乎全部涌上了城墻。
他們死死的盯著遠方的敵人援軍,足足過了許久,一個個就像泄了氣的布娃娃似的,險些癱軟在地。
太多了,
太多了…這已然超過十萬、二十萬,數量多到查不過來。
甚至,他們還看到了獨屬于北境大公的旗幟,以及其周圍那八千位北境禁軍。
敵人…竟然還會有援軍?
那群如同怪物一樣的東西,是從哪來的?
云端之城被圍住了,敵軍選擇了圍而不打,雙方始終在僵持,可守城士兵想沖出來,卻根本不可能。
那……我們的援軍又在哪?
萊茵河以南,還有剩余兵力嗎?
要乘船逃離嗎?
哦,看來是逃不了了。
女王陛下,已經在下令讓人鑿船了。
這一戰,沒有避其鋒芒,只有破釜沉舟!
勝利的希望很渺茫……
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
安妮也明白,可她卻在賭,賭她的男人能像自己一樣,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能騎著巨龍來拯救自己……
而這場賭局,她也是其中的籌碼之一。
唯有這樣,其他貴族才不會有任何退路可言。
因為從現在起,舊帝國殘存的所有貴族……都要和她一樣,堅守在這座城墻之上!
她打算讓所有的貴族都死在這里!
如此,她或者…他,才能有機會建立起一座干凈、嶄新、充滿希望,還沒有貴族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