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蕓漂浮在虛空之中,這里散落著一些發光體,她飄過去,那些發光的是一面面鏡子,她一個個看過去,直到被一面鏡子吸了進去。
周圍全是無盡的黑暗,突然一束光落了下來,她終于看清了四周,全是數不盡的鏡子,各式各樣,她走到一面穿衣鏡前,里面映照出她的身影。
鏡中的她笑了一下,自行動了起來,做著她曾做過的那些事,她看向別的鏡子,里面映照出的是各個年齡的她,做著一些她如今看來很幼稚的事,她看的全身不舒服,她閉上眼,可并無作用,畫面依舊在。
她聽到了媽媽說“你怎么不去死,這樣我們就一個兒子了。”
她聽到了奶奶罵她“賠錢貨。”
她轉學了,個子不是最高,卻坐在最后一排,前面是一排排的高山,最后一排只有她一個女孩,要看到黑板得站著,但老師不準上課站著,所以她跪在凳子上上課。
看到了一個智力有問題的留級生被安排在她身后,她的背上全是墨水點,她經常被薅頭發。
她看到了獨自一人去外地上大學,拖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艱難的來到宿舍,周圍是熱鬧的同學和家屬,她被分到了緊靠廁所的位置。
………
其實這些都過去了,可她還是流下了淚,心有那么幾個瞬間像被針扎了一樣疼。
她抹去眼淚,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走馬觀花般看過,越到最后,心越來越平靜。因為她知道,能反抗的她都反抗了,她是有人愛著的,媽媽說完就被姥姥打了一巴掌“你也是女孩,我和你爹沒給你上學還是差你一口吃的。”她在姥姥家長大,直到姥姥去世。
她也罵奶奶賠錢貨,她那時還小,不會罵人,只能鸚鵡學舌,奶奶罵什么她回什么,漸漸地,奶奶不罵她了,甚至還夸她有本事,不會被欺負,雖然依舊不喜歡她。
她被欺負狠了,終于忍不住,抄起凳子砸在了比她高一個頭的留級生身上,那留級生被砸傻了,捂著流血的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沒多久,留級生再次轉學,她也終于不用坐最后一排,還有了一個文靜的女性同桌。
大學期間,除了定期的生活費,她泡在圖書館,沒有向家里索取愛。
宿舍發生矛盾,她恰好不在,沒被波及,宿舍重新分配,她選了靠陽臺的那個。
………
想起這些,云蕓笑了笑,鏡子里的身影全部消失,一個模糊的光影出現在鏡中,很快也消失,世界重歸黑暗。
她安靜的站在黑暗中,她篤定這片黑暗不會持續太久。
一盞宮燈照亮這片黑暗,所有的鏡子都消失了,她知道黑暗里有個人在提著那盞燈,可她看不見,她跟著燈往前走,走向未知。
云蕓睜開眼,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猛地從夢里醒來,她本想和青溟鏡溝通,哪知竟做了這么個夢。
再想入定,卻沒了心思,她打開窗,趴在窗口看向屋外,突然,她耳朵動了動,隨即看到幾個黑衣人從房頂越過。
劉寅把林晴放在床上,剛要放下床簾,突見云蕓踢開房門“快走!”見是劉寅,微一皺眉“你怎么在這?”
“我——”劉寅眼眸一轉“我來找她說事,就見她倒在地上,我——”
落下的黑衣人殺了進來,云蕓回手擋住攻擊,不忘提醒劉寅“帶她走。”
劉寅抱起林晴在云蕓的掩護下離開。
唐紅張嘴吐出蠱蟲,將追殺的黑衣人滅掉,隨即輕輕敲門。
郁黛輕聲道“進來。”
唐紅返身關門,“小姐,這客棧來了些武林人士,云姑娘讓我們先走。”
郁黛忙穿好衣服,跟著唐紅離開。
蠻骨殺掉追殺的黑衣人,流螢拍手“蠻骨好厲害,我們殺了劉寅,扮成他混進藥仙谷,怎么樣?”
蠻骨皺眉“不妥。”
流螢生氣叉腰“討厭!不理你了。”
云蕓駕著馬車遇到了躲在小巷的唐紅和郁黛,忙拉她倆進了馬車,劉寅道“去藥仙谷。”隨即換下云蕓,他來駕車。
林晴的面色緋紅,輕觸即發出柔媚的呻吟,劉寅道“她中毒了。”
唐紅看了看情況搖頭“我沒辦法。”
這群黑衣人來勢洶洶,一路追到藥仙谷外,被毒障和機關困住,這才暫時消停。
一下馬車,劉寅抱著林晴便去了房中,云蕓隨后跟上,卻不想被守衛的人攔住,她試著硬闖,守衛當即攔住。
劉寅剛把林晴放在床上,門就飛了出去,他回頭一看,云蕓身后躺著兩個昏死過去的守衛。
劉寅冷笑“除了我,誰都解不了這毒。”
林晴抱著被子翻來覆去,呻吟聲越來越大,劉寅捏緊拳頭“我和她青梅竹馬,我必會對她負責到底。”
云蕓走到林晴身邊,突然拔劍刺下。劉寅一把抓住劍鋒,血滴落在林晴的臉上,他紅著眼質問“你瘋了。”
云蕓笑了一下“她的討厭我看在眼里,相比于被你玷污,她更想去死吧。”隨后一腳踢開劉寅。
劉寅動手,卻不過兩三招就被打趴下。
云蕓回身走到林晴身邊,再度拔劍刺下,劉寅大喊“住手,有別的辦法。”
劉寅從懷里掏出一瓶藥“給她喝下。”他捂著胸口,鼻青臉腫的靠在墻上“我要真的不拿解藥,你會真的殺她嗎?”
云蕓把藥喂給林晴,“會。”
劉寅愣住“她這么討厭我嗎?”
云蕓道“不知道,但她的命掌握在我手里,我討厭!”
劉寅抬頭望天“我也不想,可——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只有她,我不想放棄。”
云蕓突然想到什么“你可以和我們一起——”
劉寅又驚又喜“真的嗎?”
云蕓笑的詭異“但,我要你一樣東西。”
劉寅忙道“什么東西?”
云蕓道“等——”
外面突然跑進人來,對劉寅道“谷主,不好了,外面人殺進來了——”
云蕓道“你護著林晴,我去看看。”
那群黑衣人也不知怎么進來了,指名道姓的要郁黛,云蕓翻了個白眼,心中燃起無名怒火,只覺這些天受到的委屈憤怒一瞬間涌上心頭,她一個飛身將盛氣凌人滔滔不絕的黑衣人踹飛,隨即一劍掃過,前排人倒下,猶不解氣,正要再出手,郁黛從背后抱住她,她心頭火根本下不去,正要甩開郁黛,余光掃過她手腕上的承天,想起這么些天受過的罪,她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若得不到第三塊青溟鏡,如何能探尋真相如何,遂捏緊了劍,深呼吸幾口,勉強壓下怒火,對著剩下的人吼道“滾!”
黑衣人屁滾尿流的離開。
云蕓收了劍,走到一邊,稍事休息,上頭的怒氣很快消失,這怒意來得快,走得也快。
這時,林晴走了出來“什么情況?”
話音剛落,藥仙谷出現震動,好像后山那邊發生了什么,劉寅戴著帽圍走來“是古祭壇的方向。”
幾人奔去,古祭壇上空露出一個漩渦,流螢倒在地上,蠻骨不見蹤影。花似錦癡愣的靠在祭壇邊上,嘴里念叨著什么。很快,漩渦關閉。
劉寅上前觸摸流螢,搖了搖頭,他走到花似錦面前拎起她的領子“你該清醒了!”
花似錦雙目無神,直至被云蕓一巴掌甩在臉上才好似反應過來,放聲大哭,隨后大笑,她爬到流螢身旁,輕輕把她抱在懷里,唱起兒歌。
劉寅道“這古祭壇據說能與蠱神溝通,后來發現不過是些魔族,請了道門的人關閉人魔通道,再后來發現花似錦有了身孕,她推說這是外人的孩子,自請出了谷,后來抱回來一個與常人無異的女嬰,此事就此揭過。直到發現她妄圖重開古祭壇,這才追查往事,發現她當初生下一個半魔男嬰。只是我們都不知道嬰兒去了哪里,此事不好對外人說。當初古祭壇的事就讓我們惹來不少猜忌,幸好藥仙谷幾乎不參與江湖世事,又與各大門派交好,這才僥幸了事。如今這事,還請諸位保密。”
花似錦好似清醒過來,她拿起流螢的胳膊,愣住“續命蠱呢?”
唐紅道“在我這。”
花似錦掐住唐紅的胳膊“把續命蠱還給我,還給我。”她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她回頭看向流螢“孩子,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
花似錦曾是藥仙谷的天才醫者,因而在祭壇建立之初便被選中作為迎神侍者,后得神青睞,更得蠱術真傳,直到藥仙谷名聲大噪,引來仙門注意,這才發現魔族降臨的秘密。她生下男嬰后便知不會被世人所容,遂抱養了遺棄的女嬰假作是生下的孩子,而真的孩子則偷偷藏在后山。
藥仙谷中也有人對蠱術感興趣,花似錦便與那些人暗中合作,養大了男嬰,便是蠻骨,蠻骨自出生起便無法正大光明的存在,花似錦心下愧疚,便設法重啟人魔通道。她養大的女嬰是流螢,以教授流螢醫術的名義將她培育成最強藥人。
縱使自小洗腦,流螢仍舊向往外面的世界,她最終放出藥人掩人耳目,打傷花似錦,離開藥仙谷,在千巖峰遇到山匪攔路,本欲將山匪剿滅,卻遇到了蠻骨。
蠻骨誤以為流螢是弱女子,欲將她送往城鎮便離開,不想流螢認得蠻骨,數次下毒,蠻骨因體質原因抗了下來,但他認出這是藥仙谷的蠱術,遂并未懲治流螢,反倒在她被希恒和蝶妖看中時出手相助,自此流螢便認定蠻骨。
可蠻骨畢竟是半魔,在藥仙谷的時候有魔族留下的蠱術壓制,如今離了壓制,一半軀體變得可怖,流螢因蠻骨想重回藥仙谷,蠻骨因流螢不愿重回。
可他們最終還是回到了藥仙谷,蠻骨拗不過流螢的任性,又擔心她獨自一人危險。若他知開啟通道需要血祭,怕是怎么都不會回來。
花似錦搖晃著站起身子,摸到郁黛面前“你來收東西嗎?老朽走之前便再做一次好人。”
劉寅幼時體弱,幾次差點撐不過去,幸好出生在藥仙谷,勉強活了下來,后來仙竹派的仙人前來關閉人魔通道,見他慧根頗深但塵緣未了,便贈與長生。
蘊含極多生命氣息的珠子從劉寅的體內飄出,落在了郁黛身上,她的手腕上多了一顆綠色的珠子。
花似錦回到流螢身邊“讓我一人走完這一生吧。”
云蕓走在最后,她回頭看一眼白發蒼蒼的花似錦,看了看手中的劍,終究選擇了離開。
花似錦倒在流螢身邊,她好似看到了戀人歸來,好似。
流螢懵懂的坐起,她看到身邊的死人,晃晃她的胳膊,得不到回應。
花似錦的好心下藏著私心,她竊取了一部分長生的力量,輔以秘法,讓流螢新生,只是忘卻一切的流螢還是曾經的流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