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東大街。

朱漆大門包鎏金銅釘，橫九縱七，門楣懸黑底金漆的匾額。

上書“督理織造”四個榜書體字樣。

四名身著飛魚服的番役按刀而立，腰間懸著“西廠”的銅牌。

三人上前，立即引起警覺。

“做什么的？”

林平之下意識看了眼羅橫，接收到一個鼓勵的眼神。

上前兩步，拱手笑道：“幾位大人，草民福威鏢局林平之，求見督理張公。”

“福威鏢局？來這里做什么？憑你也想見督理大人。”

幾名西廠的番子面露不屑。

江湖人說起來威風八面，平日里談及朝廷官員，滿口的輕蔑。

但與朝堂的關系，還真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似少林，武當那樣的大派，掌門都是受過皇家敕封的。

武當的開派祖師張三豐，就被封為猶龍六祖隱仙寓化虛微普度天尊。

后世掌門更是慣例封號為妙應真人。

少林每一代方丈，更是兼任著僧錄司左善世，這可是管理佛教事務的最高官職。

前些年，更是因為少林弟子投軍抗倭有功，朝廷特旨頒牒認證，當代方丈方證為護國禪師。

更別提這兩家武林圣地，還有數量龐大的俗家弟子。

投入權貴門閥，充當護院保鏢。

五岳劍派那樣的地方勢力，也會與當地的官員交好。

很明顯，朝廷也是有意扶持佛道領袖，統御在野的江湖勢力。

羅橫給林平之出的主意。

正是投靠朝廷。

反正福威鏢局嚴格上來說，與五岳劍派那樣純粹的江湖勢力不同。

開鏢局做生意，本來就與各地的官方打交道。

算是介于草莽與朝廷之間地帶。

不過以眼下福威鏢局的處境。

普通的官員顯然護不住他們。

也很少有當官的會愿意趟福威鏢局這灘渾水。

不過有一類人卻是例外。

那就是掌管著東西兩廠的太監。

蘇州與福州等地是絲綢生產中心，朝廷為獲取高品質的絲織品，在福州設立織造局。

都是由內廷司理太監監管。

這些大太監直接對皇帝負責，只要確保貢品如數上交，稅銀足額。

打著皇帝家奴的大旗，不受地方官僚體系的約束，大權在握。

加上東西兩廠，南北鎮撫司，網羅了大量的高手。

對福威鏢局這樣三流的江湖勢力，更不會放在眼中。

林平之暗暗咬了咬牙，面上還保持著恭敬。

躬身笑道：“勞煩幾位大人通稟，林平之求見張督公，有重禮敬上！”

說話間上前一步，從袖里摸出一疊銀票，悄然塞了過去。

那兩名番子接過銀票，手指輕輕搓動一下。

看也沒看，面上顯出幾分笑意。

“行，咱兄弟可以給你報上去，至于督公大人會不會見你，可就由不得咱了。”

“多謝幾位，不敢勉強。”

林平之拱手答謝。

四個守門的番子里，一人轉身入了織造衙門。

其余三人也不搭理林平之，自顧站班。

林平之退回羅橫身邊。

皺眉問道：“這樣能行得通么？”

羅橫輕笑：“放心，劍譜前那八個字，你也看到了。

“簡直就是專門為這些太監所創，將劍譜獻上，只求他給鏢局一個押運貢品的牌子。

“再派兩名西廠番役住進鏢局就是順理成章，對織造局督理太監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

“到時候就是借余滄海十個膽子，也不敢動福威鏢局。”

林平之面上還是帶著憂色。

一旁的岳靈珊更是面色古怪。

說起來江湖人最忌諱的就是招惹官家。

原劇情中，林平之捅死了余人彥，第一反應也是不想驚動官府，選擇隱瞞下來，埋尸毀跡。

如今羅橫竟直接讓林平之給大太監送禮。

事情傳出去，福威鏢局在江湖上的名聲，只怕會人人唾棄。

更何況還要送出祖傳的辟邪劍譜。

林平之自是不愿意答應。

不過，終究是敵不過羅橫的忽悠。

利用他心懷愧疚，因連累鏢局同僚自責的心理。

言語間強化犧牲劍譜，換取生存的邏輯。

又提到可以抄錄副本留下，此事都不用與林震南提起。

私下就可以把鏢局的危機給解決了。

終是說動了林平之，這才有了此番直接找到織造局送禮的行動。

在羅橫看來，投靠西廠根本算不得什么。

福威鏢局反正都是正正經經的做生意。

有西廠做靠山，行事反而更方便。

自古最好做的生意，便是官商勾結。

不多時，那名報信的番子回來。

沖林平之招了招手：“那個姓林的小子，算你今日有福，張公答應見你，跟我進來吧。”

林平之收拾心情。

邁步隨在此人身后，步入織造局衙門。

“欸……干嘛呢？督公只答應見林小子……”

見到羅橫與岳靈珊被攔住，林平之連忙解釋：“大人，這位是在下義兄與華山掌門千金岳女俠……”

“誰管他們是什么人？當這里是什么地方？老實在這兒候著！”

這些番子絲毫沒有給面子，直接打斷林平之解釋的話語。

羅橫輕輕拍了拍林平之的手臂。

“你自己進去，記得按咱們商量好的去說，只求派兩個人到鏢局坐鎮即可！”

林平之點了點頭，無奈獨自進了織造局。

羅橫又拉著面帶不忿的岳靈珊，離開衙門大門口，站遠了些。

“巴結閹宦，傳出去你必會遭江湖同道唾棄。”

岳靈珊心頭惱火，瞪著羅橫陰陽道。

“呵呵，名聲有什么好擔心的？”

羅橫一臉無所謂，調笑道：“放心吧，誰敢拿這件事，當我面來笑話，直接敲了他滿口牙就是了。

“至于那些背后議論的，又與我何干？”

岳靈珊撇了撇嘴角。

只覺得與這家伙無話可說。

兩人在原地等了約摸半炷香。

便見林平之出來，不等羅橫問話，主動解釋道：“東西收下了。

“張紳已經應下，可以派兩名錦衣衛入住鏢局。

“至于押運貢品的令牌，卻沒有討到……”

羅橫微微蹙眉，思忖道：“要這個身份，也是想著鏢局日后生意好做一些。

“沒有也不打緊，眼前這場危機應該沒問題了。

“有錦衣衛住進鏢局，除非余滄海愿意搭進整個松風觀。

“要不然絕不敢再肆無忌憚的對鏢局動手。

“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你與林總鏢頭，可得留心，不能給對方暗中偷襲綁架的機會。”

林平之點了點頭。

“既然事情已經辦成，你可以在這里等待，與錦衣衛的人一起回鏢局。

“我就先走了……”

林平之問道：“你要去哪？不與我回鏢局么？”

“有些私事要去辦，等處理好便回來找你，后面還有些事，要與你細說。”

林平之可是個說話算數的。

內心雖對羅橫出的這個主意，還有些別扭。

對羅橫的態度，卻已經悄然變化。

就看他剛剛與那幾名番子介紹時，稱羅橫為自己的義兄，便已經證明。

“對了，跟你打聽個事，之前被害的那十位報信的兄弟中，有個眉心有顆顯眼的寤子的鏢師，家住在何處？”

林平之微怔，回憶道：“你說的是秦師傅？”

“姓秦么？他家中是不是有個女兒或者妹妹？”

“呃……這個我可不是很清楚，不過秦師傅已經成親，家就在城外三里坡……”

林平之搖頭道。

羅橫心下一定，知道家在哪就好辦了。

與林平之分別。

羅橫便打算去一趟萬春樓。

他可還有個任務，要去那里聽那什么行琴姑娘唱一曲呢。

要說留下這道遺愿的伙計真是個妙人，臨死前的執念，竟是勾欄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