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們的舞蹈莊重而又肅穆，突然，領舞的苗民女尸猛地一頓，跪拜在地，齊墨和其他的舞者也不由自主地跪下。

一道悠揚神圣的歌聲從苗女那里傳來，這歌聲不似用人體發出的，反而像是靈魂在歌唱：“

盤瓠開天大神圣，圣神有感降凡塵。

混沌初開迷迷朦，人民吃為草菜根。

天降盤瓠大神圣，三頭六臂是奇形。

歷代只有盤瓠氏，算是乾坤創始人。

蚩尤帝君第二神，發明稻谷養萬民。

全賴苗父嘗百草，才有良藥治百病。

燧氏鉆木取有火，生食變作熟食民。

前人不興慶鼓舞，古人受苦不平常。

感謝亙古大神圣，設置祭舞來相慶?！?

歌聲用的語言齊墨沒有聽過，應該是某種苗民方言，但是莫名地，齊墨聽懂了歌詞的含義。

一曲唱完，苗女又開始擊鼓起舞，一邊舞蹈，一邊唱著《請神歌》，祈求遠古神靈的靈性降臨，眾人也跟著起舞。

在跟著又唱又跳的過程中，齊墨有些明白了苗女的意圖：

她是想祈求神靈，安撫這些被老山魈拐來的落花洞女的怨氣，消除她們的怨氣，送她們入輪回。

這是一件大功德的事，齊墨沒有理由會阻止。

雖然他還不知道為什么要拉上他一起祭祀，但是，如果神靈真的顯靈了，那他能參與其中，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齊墨也不是完全沒有得到任何的好處，就好說，他就因此掌握了一種祭祀之舞和一首《請神歌》，不管以后有沒有用，學會了總不會有錯。

齊墨和其他女尸的舞蹈越來越劇烈，陣陣鼓聲在山谷里回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齊墨聽到了一聲聲號角吹響的聲音。

在歌唱和舞蹈的過程中，眾女尸身上的怨氣漸漸被化解，臉上猙獰的神情變得神圣而又虔誠。

當這些女尸的最后一絲怨氣被消除后，苗女轉換了舞蹈和歌詞，感謝和恭送神靈。

“終于要結束了嗎？差點就要累死了！”

此時的齊墨已經跳得滿身大汗，雖然他沒有進行過計時，但是，他敢確定祭祀的時間絕對不少于兩個時辰！

而且還是一刻都不停歇的那種！

果然，能跳大神的，體力都不會差到哪去。

伴隨著一聲洪亮的鼓聲，苗女停下了舞蹈。

祭祀，結束。

突然，苗女的身子一轉，伸手，一個破舊的神龕出現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老山魈護著的那個神龕?！?

齊墨認來出來那是什么東西。

本來他還想著跳完巫舞、送這些女子入輪回后就去查看它，沒想到那個苗女自己就收拾起來了。

苗女不含一絲感情的目光注視著神龕，隨后，她竟直接將神龕丟入了正在燃燒著的槐樹上。

說來也奇怪，齊墨看見這棵槐樹已經燒了這么久了，居然還沒有燒完，甚至離譜的是，它看起來完全沒有焚燒過的痕跡，依舊生機盎然！

在神龕被丟入火中猴，神龕里穿出了一聲慘烈的哀嚎，一道猙獰的鬼面從火焰里冒出來，想要逃出去，但是苗女僅僅只是注視著，就讓它動彈不得。

“它果然還沒有死，我就說這個老東西，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送死，原來是在跟我玩金蟬脫殼之術！還好被她及時發現，不然我要是沒有防備地就去接觸，可能真的要被陰死！”

齊墨暗道僥幸，正在旁觀的夜宵看到一切都結束了，趕忙飛到齊墨的身邊，然后忌憚而又好奇地看著領頭那位穿著苗民嫁衣的女尸。

齊墨輕輕撫摸它的羽毛，安撫著它。

過了沒多久，火焰中的哀嚎聲漸漸減弱，直至消失。

那張鬼臉也被焚燒殆盡，一塊神牌從火焰中飛出，落到了苗女的手里。

苗女注視著手里的神牌，隨后，轉身，朝著齊墨遞去。

“這是，給我的？”

齊墨有些不確定，但是苗女沒有開口說話，其他的女尸也齊刷刷地看著齊墨，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齊墨上前，接過了那塊神牌。

而就在齊墨接過神牌的一瞬間，一道道凌亂破碎的記憶也跟著涌入了齊墨的識海，被齊墨接收。

而在閱讀完了這些記憶以后，齊墨終于明白了一切：

原來，老山魈這個所謂的洞神，是清水村后山山神的一個化身。

這位山神是一位香火神，在三百多年前受到老山魈的挑戰，和老山魈爭奪山神的神位。

雖然最后祂贏了，但也受了重傷，幾近奄奄一息，神域也幾乎要破碎完。

而好巧不巧的是，山下的村莊正好被一窩土匪屠戮一空，祂就此失去了香火，沒有香火的供奉，祂連神體和神域都要維持不了。

為了修養，于是，祂的神體入主了老山魈的身體，神域在這座山中，化作了齊墨現在所在的這座山谷。

祂嘗試著，利用山間最聰明的靈長類動物，也就是山魈，讓它們為祂提供信仰。

然而，山魈的靈魂和智力怎么能跟人類相比，哪怕祂已經在盡力地教導了幾十年，那些山魈依舊不理解信仰為何物。

就在山神幾乎要絕望之際，一個苗女闖進了山谷里，來向祂求救，苗女是一位苗寨的女祭司，知道祂是山神的化身，于是求祂去解救山下被土匪抓走的無辜者。

祂表面上答應了，但是卻要求苗女嫁給祂。

這是不可能的事，苗女一旦選擇了成為祭司，就要一輩子守身如玉，侍奉神靈，所以苗女拒絕了。

山神惱羞成怒，讓山魈們在山里挖出一口井，然后把苗女活生生丟了進去。

之后大出血，請來了一位道士，將苗女永生永世封印在井里，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好在那個道士還有一絲道德底線，趁著老山魈不注意，偷偷在水井旁埋下了一棵槐樹的種子，并將它作為陣眼，不讓山神毀去。

槐樹聚陰，在經過無數年陰氣和月華的積累下，終有一天能幫助苗女打破封印，放她出來！

之后，山神嘗試著從山下的土匪窩搶來一名人族女子，利用秘法與她交合，最后成功繁殖出了一只類人的山魈，并且擁有幼童般的智慧，勉強能為山神提供一點信仰。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血脈的沖突，那只山魈早早地就夭折了。

但是既然已經看到了希望，山神又怎么可能放棄？

他又劫掠了不少女子到洞中，強迫她們與祂交合，在這期間，這些女子完全淪為了生育的工具，為祂誕下了不少類人山魈。

但后來，山下的女子漸漸稀少，山神意識到祂不能竭澤而漁，于是就滅了山下的那些土匪，只留下一些沒有威脅力的人在山下建立村莊。

而那些類人山魈在山谷里不斷繁衍，發展出了一個龐大的族群，并對山神所化身的老山魈進行祭祀。

但因為近親結婚，它們的智力漸漸倒退，為了不讓自己好不容易發展出來的族群恢復獸性，老山魈強迫山下的村民和祂簽訂契約，每三十年就要送一個人類女子上山入洞，成為祂的新娘。

實際上是淪為生育的工具，以優化山魈血脈。

祂此后自稱“洞神”，清水村從此有了“落花洞女”和“洞神娶親”的傳說。

那些女尸，就是山神這些年來“迎娶”的新娘！

她們受盡折磨，直到死都還在生育，對于老山魈和山谷里的山魈恨之入骨、怨氣恒生，哪怕死了，也甘愿不入輪回，化作厲詭索命。

可惜老山魈在水井旁建立了一座神廟，配合著祂的神力和陣法的壓制，那些女尸被埋在地下動彈不得，直到齊墨的到來，她們才重見天月。

“……”

齊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言語上的安慰對于這些女尸的遭遇來說，顯得是那么地蒼白無力。

但很快，齊墨就不再糾結了，因為在苗女和女尸們的背后，出現了一條路，那條路不知道通往何處，似乎是沒有盡頭。

齊墨在那條路的深處吹來的陰風，感受到了陰間的氣息，同時，也感受到了上次打開陰間通道時那道熟悉的目光，但和之前一樣，只是一瞬間，齊墨就失去了對那道目光的感應。

齊墨目送著這些女尸在苗女的帶領下，踏上那條通往陰間的路。

“塵歸塵，土歸土，黃泉此去無歸途。我沒有什么能給你們的，只有一些俗物可以送給你們……”

齊墨說著，把包里最后剩下的經過陰德加持的紙錢都拿了出來。

一部分送到了女尸們的手上，給她們當盤纏，一部分散落在路上，化作買路錢，希望到了陰間，她們能過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