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果然在偷懶！”

老太太的敏捷與年齡不成正比，她猛地竄個箭步，薅住池婉頭發，“賠錢貨！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生你不如養條狗！”

惡毒的話噼里啪啦從老太太干裂的嘴唇中冒出。

池婉唯諾縮起肩膀，裝的與之前無二。

心底卻驚嘆于這老太婆豐富的罵人詞匯儲備量。

等老太太中場休息時，她趁機插嘴，“爹生病，不允許我們打擾他休息。”

“哥哥上山采了藥，我們在燒水煎藥。”

老太太叉腰掃視一圈，瞧著鍋里確實咕嚕冒煙，又罵幾句才冷哼作罷。

至于罵錯了？

女娃都是賠錢的賤貨，罵錯了又怎樣！

老太太走到瘸腿爹床邊，一屁股坐下，“別傻站著，滾去準備午飯！”

“老二是你倆的爹，俺們費心費力照顧他，你倆得把俺伺候好了！”

池婉暗自翻個白眼，蹭吃蹭喝直說，搞得好像誰求你來幫忙。

心里問候他們祖宗十八代，嘴上很誠實，“好的，奶奶。”

“等等。”

池婉兄妹走到剛邁過門檻，老太太突然叫住，“那賤女人呢？”

“兩個時辰前，娘去采蘑菇，”池婉面不改色編道，“爹說要喝蘑菇湯。”

老太太狐疑打量池婉幾番。

鑒于小賠錢貨一直恪守本分，通風報信，老太太暫且相信她的話。

“賤蹄子，不曉得你咋個勾引，隔壁村的王麻子看上你了！”老太太冷哼，掂量口袋里收的二十個銅板，“趕明個拾掇拾掇，嫁過去吧。”

池婉皮笑肉不笑，王麻子……真是令人毫無欲望的名字。

但她只是輕輕點頭。

反正老太婆不會聽她的，不如晚上跑路來的輕松。

“滾吧。”見池婉低眉順眼，老太太驅趕蒼蠅般揮揮手，“中午把你家雞宰一只！”

呃…池婉再次頓住，撓撓臉蛋，這個家…好像就一只雞。

老瘸子靠它下蛋換糧，一家人方才勉強度日。

老太婆吃雞肉的要求，等同于斷了池婉一家的活路。

正想著，她一轉頭，池木川已經捆住雞翅膀，雞“咯咯”撲騰試圖逃離魔爪，卻無濟于事。

“我們真殺雞呀？”廚房里，池婉低聲嘀咕，“它能下蛋呢！而且雞死了，老瘸子醒后不好交代。”

“等他醒？”池木川手上動作不停，“他醒之時，便是你沉湖之日。”

浸豬籠淹死的恐懼，令池婉打個哆嗦。

思索幾息，她問，“有沒有方法讓老瘸子變成啞巴？不能說話不能寫字那種？”

池木川眉尖微挑，并未回答。

午時三刻

老太太如愿吃上雞肉。

桌上一盆清水煮雞肉，一碟子拌野菜，主食是稀水高粱米湯。

缺乏調料加上池木川的敷衍，十余米外池婉都能聞到雞肉的腥味。

但這菜對于山村里的人來說，無異于過年盛宴。

幾雙筷子爭先恐后搶奪雞肉，生怕別人比他多吃一口。

即使“別人”是他的兄弟或親媽。

而做飯的池木川兄妹則被趕到灶臺旁，吃昨日剩的粗米餅子。

餅子硬的足以敲核桃，池婉吞了十幾次，脖子伸出二里地也沒咽下一口。

不得已，她改為嚼野菜。

“你想嫁人？”池木川突然開口，“王麻子買了六個老婆，全被他折磨死了，你不妨考慮換個人嫁。”

池婉驚咦，池木川竟會出言提醒她危險？

按原主的記憶，“嗯”“好”“知道”或者沉默才是池木川常態。

以他的冷漠，說這么多字倒是頭一遭。

“我才不想嫁人！那是應付老太婆的，”她無奈回答道，“她們多半收了錢，才不會管我想不想嫁！與其反抗鬧事被壓制，不如趁夜深人靜，偷偷溜走。”

“而且，娘的事和揍老瘸子……”

即使她不說明，池木川也知道，這兩件事足以讓池婉死一百次。

綜上，池婉總結，“我今晚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們浪跡天涯也好，四處打工…嗯做活求生也罷，總比吃這個石頭饃饃強！”

池木川抬眼，定定看著池婉，語氣不明，“你要帶我走？”

“對呀，”池婉理所當然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今天幫了我，我肯定不能不管你！”

想想隨身超市，池婉超有底氣，“男人，以后我養你啊！“

池木川：“……”

他沒說要不要走，只是將稍軟的餅心掰到池婉碗里。

半晌，他開口，語氣中的冷漠不自覺削退些許，“明天吃好的。”

明天？池婉疑惑看向他，此話怎講？

這個疑問，在凌晨得到了解答。

眼見少年一把火將草屋燒干凈，池婉滿眼震撼。

就說不要惹主角團！

看吧，與女主兒子不合的老瘸子，沒活過三集直接去領盒飯。

身側，少年負手而立，風揚起墨發。

對池婉，他很滿意。

新“池婉”比原來那蠢貨聰明多了，不哭不鬧，懂得審時度勢。

本想放跑沈若煙后，獨自踏上那條路，現在看來，要多個人同行。

從小到大池木川始終獨自一人，多個解悶的小尾巴，他并不反感。

甚至有絲精神寄托，悄然壓在池婉肩膀。

池木川毫無留戀轉身，“走吧。”

黎明初升，兄妹結伴踏上未知旅途。

池婉不知道，他們走后，吃過雞肉的老太太五人上吐下瀉整整半年。

附近幾個村，乃至重金去鎮上請的大夫通通束手無策。

———

桃花開了又落，時光匆匆，四月一晃而過，兩人風餐露宿跨過幾座山。

五月十五

不知名的山坡有個簡陋小屋，容許兄妹二人暫時落腳。

池木川清早外出狩獵，太陽剛斜便徒手抗回一頭野豬和幾筐蘑菇。

對于他超乎尋常的身手，池婉已感嘆過數十次。

她照例夸贊一番真厲害，隨后煮湯烤肉，負責做飯。

最開始，池木川承包捕獵以及做飯，但不加調料的肉食太腥，草根太苦。

池婉吃兩天原汁原味飯后，毅然攬下烹飪的任務。

雖然她的超市只有三樣東西，但食鹽，醋和醬油的調味功能獨特，比生烤強了無數倍！

起初，池婉怕池木川察覺到超市的秘密，不敢多放。

不過經過月余相處，她發現池木川壓根吃不出來放沒放調料。

不管好不好吃，他都同樣的表情，同樣的速度。

因此，池婉逐漸放飛自我，不再讓嘴巴遭罪。

等待肉熟時，池木川開口道，“明日到下一個村子，我收個人。”

“！！”池婉抬眸，好奇道，“敢問少俠，他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你居然跨這么遠來找他尋仇！”

聞言，池木川一時無語，“……我在你心里的形象，這般兇殘？”

池婉眨巴無辜的大眼睛，真誠點頭。

“收人，不是殺人，”池木川扶額解釋，“他頗具治國理政的才能，乃不可多得的賢臣，趁他隱居山林，收編麾下方為上策。”

池婉恍然，三顧茅廬唄！她懂！

“我在這等你嗎？”她翻轉叉魚樹枝，“收他之后，你再回來找我？”

“不。”

“恰恰相反。”

少年直視她的雙眸，一字一頓道，“記住，不論發生何事，你不要離開我身邊。”

“啊？”池婉與他大眼瞪小眼。

咋還限制人身自由了？

“若在我保護范圍之外，你小命堪憂，”池木川瞥她，“他們會把你擄走，逼問我的一切。”

頓了頓，他補充，“至于手段…劓、宮、車裂、穿甲、凌遲…我猜，你受不住。”

池婉倒吸口涼氣，不自覺往池木川身邊挪挪。

過幾秒，再挪點。

見她除了怕疼外，沒有“憤怒”“恐懼”“悲傷”等情緒，池木川忍不住開口，“你不好奇我的身份？”

池婉偏眸看他一眼，心底暗道：小說么，無非那幾種套路。

她給出模棱兩可的答案，“既然有人舍得出錢出力買你的情報，你大概與京城貴族那邊有關？”

“算是吧。”池木川不置可否，“有任何問題與我商量，別信挑撥離間的話，我不會害你。”

“同樣，”少年的聲音低沉，“別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