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軍圍困耿邑的第六個夜晚，耿邑的城門緩緩打開。

趙夙之妻，趙氏主母，抱著新一任的趙氏家主緩緩而出。

城外，虞靈與嬴縶早已在等待趙氏的歸降，當看著那屬于趙氏的眾人緩緩跪下的同時。

虞靈知道，晉國最后的防線，已然破滅。

滅晉此刻已經只是時間問題，而對于虞靈而言，滅晉卻也成了一個讓他頭大的煩惱。

合縱連橫之策，存在一個永遠的也無法解決的問題，那便是每一位上位者之間的爾虞我詐。

此刻，連橫之策只待收取成果，那么太子鄭又會怎么對待自己呢？

真的只是將自己留在畿內，還是說會是鳥盡弓藏？

在經歷了這么多之后，虞靈已然明白，唯有早做打算，才能讓自己活得更久。

而此刻，他要做的便是為王室日后的騷亂，埋下一枚種子。

“將軍，此乃耿邑印信。”趙家主母端著一個木托，緩緩的將一塊印信畢恭畢敬的送到了嬴縶身前。

嬴縶看了一眼身旁的虞靈，用極為和善的語氣說道，“入晉破城，先生之功當屬第一，這接印受降之事，還是先生來的好！”

這看似退讓，卻在趙氏部屬眼前展現。

虞靈明白，嬴縶是想讓趙氏之人，將所有的怨恨都砸在自己頭上。

“此戰，皆為秦軍將士之功，公子理應接收印信。”虞靈推脫道。

在這相互推脫之際，這二人相視一笑，隨即分別做出了請的手勢。

最終，他們決定共同接過印信。

“將軍，先生，此乃耿邑案牘，耿邑人口物資皆在其中！”待印信被接走之后，趙家主母又令人抬上堆成山的竹簡。

這一次，嬴縶沒有再客氣，他讓秦軍將士收走了竹簡。

這場交接儀式，也就進入了尾聲。

入城之后，虞靈以重傷未愈為由，拒絕了嬴縶的慶功宴。

在趙氏主母的安排下，他住進了一處清靜的小院。

虞靈入院不過一個時辰，一名負責保護虞靈的士兵，便走進了虞靈的臥房。

“先生，院外有人求見！”

“嗯？”虞靈不解，他看向士兵，在半秒的思考后問道，“是我虞國的隨從嗎？”

那士兵卻是搖了搖頭，“那人只說，與先生乃故交也！”

“故交？”虞靈再問，但可能是因為身上有傷的原因，他竟然沒有思考下去的心情了。

他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帶他過來！”

“喏！”

很快，兩名名男子被帶到了虞靈的臥房。

“參見公子！”那兩人微微彎腰行禮。

虞靈卻是直接坐了起來，因為他在一人的眼中看到了，一雙重瞳！

重耳！

又是一枚棋子到賬，虞靈知道該如何給太子鄭埋釘子了。

“你先下去！”虞靈看向一旁的士兵。

那士兵點頭，畢恭畢敬的退出了房間。

“近身說話！”待士兵影子徹底消失之后，虞靈大聲的對所來的二人說道。

“喏！”那二人微微行禮，走到了虞靈榻前，跪坐了起來。

“公子，讓我等近身，就不怕……”剛一坐好，魏犨便直接開口。

“爾等既然如此來見我，我又何必害怕？”虞靈卻是笑道，“難道，我虞靈的性命，比你二人加起來還要有價值嗎？”

“難道不是？”重耳卻是反問，“公子攪動天下，使王室得以中興，如此人才，難道不比我等逃亡之人，更加有價值？”

虞靈卻擺了擺手，躺平了身體，“若非太子決斷，吾不過一書生爾！”

“書生？呵呵……”聽到虞靈的感嘆，魏犨卻是大笑了起來，“區區書生，不但能憑借言語，讓天下混戰，更能于萬軍之中，殺死趙夙，若這只是一介書生，那我等……”

“魏犨！”

魏犨的話沒有說下去，重耳便將其打斷，這讓他不由得看向了虞靈的眼睛，眼中滿是不甘與自嘲。

“公子，我等來意，你想必已然猜到！”重耳看向虞靈，他那瞇起的眼睛驟然睜開。

看著那異于常人的重瞳，虞靈的身子顫了一下，他下意識的避開了對方的視線，看向了頭頂的房梁。

“你是想問，月前我在魏地與你說的話，具體何意！”虞靈道。

“沒錯！”重耳回答，“你讓我留在晉國，如今可以告訴我，理由了吧！”

“這天下，唯有公子，可存晉國！”虞靈卻道。

“存晉？”重耳卻是一怔，“晉國今日之危，乃公子一手促成，此時公子所言存晉，豈不……”

“哈哈哈……”重耳言到此處，虞靈卻是笑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看著重耳那瞇著的眼睛道，“公子不知吾何意？”

“公子靈！”重耳的眼睛再次睜開，那雙瞳又一次與虞靈對視，激動語氣也再次變得平靜，“公子想要讓王室重蹈覆轍！”

虞靈沒有回應，這兩人就這樣六瞳對視。

良久，重耳先一步瞇上了眼睛。

“滅晉只為存虞，存晉只為救己，難道公子心中就無所謂大義嗎？”重耳問道

“大義？”虞靈笑道，“我若存，大義存，我若亡、困，要這大義又有何用！”

“哼哼……”重耳的笑聲，有些憋悶，但很快他便收起了這憋悶的笑，“公子，所言即是！”

半刻鐘后，重耳與魏犨離開了虞靈的房間。

又半刻鐘后，重耳與魏犨走出了耿邑。

他們走向了一處山丘，在那里一支數十人的隊伍正在等待。

“回絳城！”重耳跨上一匹棗紅色的寶馬，對著這支十幾人的隊伍說道。

“可是公子，君上被妖妃蒙蔽，正在誅殺公室，我等就這樣回去，恐怕……”

“晉國大廈將傾，就算是詭諸，也不會繼續糊涂下去了！”

兩百里外，絳城宮城之中。

晉公看著眼前的戰報，心中的怒火又如烈焰下的干柴，明明易燃，卻因為什么東西而始終沒能燃燒起來。

“君上，天子大軍已席卷南境，若再無援兵，恐怕……”上大夫原黯滿面愁容道。

而原黯的這一句話，卻將晉公那堆干柴徹底點燃。

“不是你勸寡人假道伐虢的嗎？”晉公抓起一份竹簡，朝著原黯的腦袋便扔了過去，“事到如今，皆是汝的過錯！”

砰！

那竹簡砸在了原黯的額角，一滴鮮血如同溪流般流下。

這算不得見狀的男人，在血流之中轟然倒地。

然而，晉國朝堂之上，卻沒有一人敢去將原黯扶起。

就連原黯自己，也沒有絲毫起身的意識。

他不明白，這明明只是一場很小的戰役，為什么……為什么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良久，原黯終于不再迷茫，他跪在了朝堂之上，跪在了他的君主面前。

“君上，原黯愿帶領族中老幼，與敵軍一戰生死！”

“那好！”原黯這正氣凜然的反應，讓晉公的怒火燒得更旺了，他直接掀翻了身前的桌案，指著朝堂中的原黯道，“寡人成全你！你現在就去，若不能克敵，就去戰死吧！”

“喏！”原黯磕頭，隨即退出了朝堂。

而就在原黯離開不久，一名舍人緩步走到了晉公身后。

那舍人附在晉公耳畔，悄悄的好像在說些什么。

而晉公在聽到舍人的話后，他的表情先是喜悅，而后又變得驚愕，最后他的臉徹底的失去了表情。

晉公沉默的坐下，此刻的他似乎在做著一項艱難的決定。

然而在十息之后，晉公的右手緩緩抬起，輕輕一揮。

朝堂之外的戍衛將軍，便走進了堂中。

“君上！”

“去內宮，將妖妃殺掉！”

“什么？”

一時間滿朝文武皆呆愣當堂。

“將驪姬全族處死！”

“那……”那戍衛將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開口，“小公子呢？”

晉公看向了戍衛將軍，他的眼中充滿了血絲，仿佛一只吃人的怪物，下一秒便要將對方撕咬。

戍衛將軍不由渾身一抖，他沒再糾結，“喏！”起身便走出朝堂，召集了手下戍衛，朝著內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