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的青蘆鎮，有條蜿蜒的暗河穿鎮而過。鎮民都說，每當暴雨傾盆時，河面就會浮起盞忽明忽暗的紅燈籠，那是河底的水鬼在尋替身。

十八歲的阿寧不信這些怪談。她自幼跟著父親跑船，常在夜里駕著小船穿梭河道。那年梅雨連綿，河水暴漲，阿寧照例送完貨返程，忽見河面上飄來團猩紅。定睛一看，竟是盞破舊的燈籠，燈罩被水浸得發脹，燭火卻詭異地在雨幕中搖曳。

“救命——“微弱的呼救聲從燈籠方向傳來。阿寧心下一緊，撐著船槳靠近，發現燈籠下方浮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嫗。老人滿臉是血，指甲縫里嵌著青苔，枯槁的手死死扒著船舷：“姑娘行行好，帶我上岸......“

阿寧猶豫片刻，伸手去拉老嫗。指尖剛觸到對方手腕，一股刺骨寒意順著皮膚蔓延，那老嫗突然咧嘴笑了，牙齦里鉆出水草，渾濁的眼球猛地凸出眼眶：“可算等到活人了！“說罷，長滿綠毛的手如鐵鉗般攥住阿寧。

小船劇烈搖晃，阿寧拼命掙扎，突然想起父親說過，水鬼怕鐵器。她抓起船舷的鐵錨狠狠砸向老嫗。怪物吃痛松手，化作一團黑水沉入河底，猩紅燈籠也隨之熄滅。阿寧渾身濕透，顫抖著駕船逃回鎮上。

次日，阿寧去河邊洗衣，竟在石階縫隙里看到半截腐爛的手指，指甲縫里還嵌著青苔。她驚恐地跑回家，發現父親正對著神龕上香，供桌上擺著盞破碎的紅燈籠——正是昨夜那盞！

“爹，這燈籠哪來的？“阿寧聲音發顫。父親臉色煞白，道出了二十年前的秘密。原來父親年輕時，曾在雨夜救起個落水老嫗，卻在攙扶對方上岸時，被老嫗拖進了河里。千鈞一發之際，父親摸到腰間的鐵煙桿，戳瞎了老嫗的眼睛才得以逃生。后來他在岸邊撿到了這盞燈籠，知道是水鬼之物，便一直供奉在家，祈求平安。

當晚，暴雨再次襲來。阿寧躺在床上，聽見窗外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她透過窗縫望去，只見河面密密麻麻漂浮著無數紅燈籠，每個燈籠下都露出只慘白的手，正朝著她家的方向游來。

阿寧想叫醒父母，卻發現房門被死死抵住。她抓起父親的鐵煙桿，躲在床角瑟瑟發抖。突然，整棟房子開始晃動，渾濁的河水從門縫、窗縫不斷涌入，水中漂浮著殘缺不全的尸體，有孩童、婦人，還有那個穿藍布衫的老嫗。

老嫗的臉貼在窗玻璃上，眼珠在眼眶里亂轉：“二十年了，終于等到你們一家團聚......“阿寧絕望地揮舞鐵煙桿，卻見水鬼們突然發出刺耳的尖笑，化作黑水滲入地板。等天亮時，鄰居們發現阿寧家的房子已被河水淹沒，只露出屋頂一角，而阿寧和她的父母，再也沒人見過。

從那以后，每逢暴雨，青蘆鎮的河面就會亮起成片的紅燈籠。有人說，那是水鬼們在慶祝又添了新同伴；也有人說，是阿寧一家變成了新的水鬼，在暗河里永無止境地尋找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