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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裂痕**

臘月二十三的寒風卷著雪粒子，打得老式綠皮火車哐啷作響。李雪松攥著手機，指節發白。屏幕上那條“速歸“的短信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眼眶發酸。

三叔死了。

這是三個月來李家第三個暴斃的男人。先是跑長途的大伯在服務區猝死，接著是開診所的二叔吞了安眠藥。現在輪到承包林場的三叔——村支書在電話里支支吾吾，說是在老林子里凍成了冰雕，可眼珠子卻燒成了兩個炭窟窿。

“小松啊，你可是咱老李家最后根獨苗了。“隔著車窗，雪松仿佛看見太奶奶枯樹皮似的手在顫抖。老太太守著祖宅不肯搬，成天對著堂屋那尊黑黢黢的保家仙牌位念叨，說是什么“黃大仙發怒了“。

火車到站時天已擦黑。雪松踩著齊膝深的積雪往家走，后脖頸突然竄起一股涼氣。路旁的白樺林沙沙作響，枝椏間晃動著十幾盞幽綠的燈籠。等他定睛去看，那些綠光又倏地消失了，只留下滿地凌亂的梅花印。

祖宅門前掛著慘白的燈籠，紙錢在風里打著旋。雪松剛要推門，屋里突然傳來“嘩啦“一聲脆響，像是瓷器摔碎的聲音。

“造孽啊！“太奶奶的哭嚎刺破夜色，“黃大仙饒命！“

雪松沖進堂屋，正看見供桌上的青花瓷香爐碎成八瓣。那尊三尺高的黑木牌位裂開蛛網般的紋路，牌面上“黃三太爺“的金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供桌下蜷著個穿絳紅棉襖的老太太，銀絲散亂，手里死死攥著把桃木劍。

“太奶奶！“雪松要去攙扶，卻被枯瘦的手抓住腕子。老太太渾濁的眼珠突然精光四射，指甲深深掐進他肉里：“寅時三刻，地窖開，血契現。記住，看到紅繩就......“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吱呀“一聲。穿藏藍棉襖的胖女人端著銅盆進來，盆里漂著層腥臭的暗紅液體。雪松認得這是村西頭的趙三姑，方圓百里最有名的出馬仙。

“老太太又犯癔癥了。“趙三姑笑得滿臉褶子堆疊，露出兩顆金牙，“來，把黑狗血潑在門檻上，保準......“

雪松突然注意到她棉襖下擺沾著幾根黃毛，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金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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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地窖**

子夜的梆子聲剛落，雪松攥著手電溜進祠堂。太奶奶被灌了安神湯，此刻正在西廂房昏睡。月光從雕花窗欞漏進來，在地上織出張扭曲的網。

供桌上的牌位徹底裂成兩半，露出中空的夾層。雪松摸到個硬物，抽出來是半片龜甲，上面用朱砂畫著符咒。甲片邊緣參差不齊，顯然還有另一半。

“寅時三刻......“雪松看了眼腕表，熒光指針正指向三點。祠堂東北角的青磚地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在下面叩門。

他蹲下身，指甲劃過磚縫時沾到黏膩的液體。湊近一聞，竟是新鮮的血腥氣。第七塊磚微微松動，掀開后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腐朽的霉味混著檀香涌上來，嗆得人太陽穴直跳。

地窖比想象的深得多。手電光掃過墻壁，雪松的呼吸陡然急促——整面墻用血畫滿了符咒，經年累月已經發黑，卻仍能看出是鎮邪的北斗七星圖。墻角堆著十幾個陶甕，封口的黃符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森白的骨頭。

正中央的石臺上供著個檀木匣，九道紅繩交錯捆扎，每道繩結都穿著銅錢。匣蓋刻著首古怪的童謠：“黃仙笑，白仙鬧，灰仙打洞柳仙繞。若要子孫得安寧，莫把血契當兒戲。“

雪松剛要伸手，背后突然襲來一陣陰風。手電筒“啪“地熄滅，黑暗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有毛茸茸的東西擦過他腳踝，緊接著脖頸后傳來濕熱的鼻息。

“誰？“他猛地轉身，手電光驟亮。趙三姑的胖臉貼在玻璃窗上，五官被擠成詭異的扁平狀，眼白翻得幾乎看不見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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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血契**

雪松倒退兩步撞在石臺上，檀木匣“咔嗒“彈開。泛黃的絹布上，用褐色的字跡寫著：

“光緒二十三年，李門第七代孫李有德，與黃三太爺立此血契。李家世代供奉香火，黃仙保其子孫昌隆。若違此約，必遭五雷轟頂，斷子絕孫。“

絹布右下角按著個血手印，旁邊還有團蜷曲的金紅色毛發。雪松突然想起縣志里記載的往事：百年前李家莊鬧黃皮子，家家戶戶丟雞少糧，唯獨先祖李有德的糧倉粒米未失。

“原來這就是保家仙的代價。“他喃喃自語，手電光忽然掃到匣底有處凸起。掀開夾層，赫然是另半片龜甲。

兩片龜甲合攏的瞬間，地窖里響起凄厲的尖嘯。陶甕劇烈晃動，白骨“咯咯“作響拼成人形。雪松奪路而逃時，瞥見趙三姑舉著把剔骨刀堵在洞口，嘴角咧到耳根：“把龜甲給我！“

千鈞一發之際，供桌上的牌位突然炸開，竄出道金光。雪松手腕一痛，龜甲脫手飛出，被金光裹著消失在夜色中。趙三姑發出非人的嚎叫，臉上金牙“噼啪“爆裂，整個人像被無形的手拎起，重重摔在院墻外。

雪松癱坐在雪地里，發現掌心多了道月牙狀的血痕。太奶奶的囈語在耳邊回響：“看到紅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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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幻境**

次日清晨，雪松被喧鬧聲驚醒。趙三姑吊死在村口老槐樹上，舌頭垂到胸口，腳上墜著塊帶血的黃鼠狼皮。村民們圍作一團，竊竊私語說這是黃大仙收人了。

雪松趁亂摸進趙家，在神龕暗格里找到本泛黃的賬本。原來這女人借著跳大神的名頭，暗中倒賣古墓冥器。最后一頁記著：“甲子年冬月，收胡老三黃仙尾毛三根，作價五十塊大洋。“

正欲細看，窗外飄來股甜膩的異香。雪松眼前一花，再睜眼竟置身荒野。月輪赤紅如血，無數黃皮子人立而起，爪尖閃著寒光。為首的老黃鼠狼穿著杏黃馬褂，人模人樣地作揖：“李家小子，把契約還來。“

雪松摸到懷中的龜甲發燙，強作鎮定：“你們害我李家三條人命，還想......“

“放屁！“老黃鼠狼突然暴怒，臉皮“刺啦“裂開，露出血淋淋的筋肉，“是你們人類貪得無厭！“它爪子一揮，幻象突變：

濃煙滾滾的伐木場，三叔數著鈔票指揮工人砍倒百年古松；診所地下室，二叔用鐵籠囚禁著十幾只瑟瑟發抖的黃皮子；國道旁，大伯的貨車廂里堆滿偷獵的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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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破誓**

龜甲燙得幾乎握不住，雪松卻突然福至心靈。他咬破舌尖，將血抹在龜甲上：“黃三太爺！若您真講天道，就讓該償命的償命，該超度的超度！“

狂風驟起，幻象寸寸龜裂。雪松發現自己站在祖宅祠堂，牌位不知何時復原如初。太奶奶拄著拐杖立在供桌前，臉上每道皺紋都泛著金光。

“好孩子。“老太太的聲音年輕了六十歲，“當年趙三姑的爺爺偷剪黃仙毛發施咒，害得血契失衡。如今惡因結惡果，你也該知道咱李家的秘密了。“

她掀開衣領，頸后赫然有塊月牙胎記：“咱們這一支，祖上是黃仙與人結合所生。你天生純陽命格，正是平息這場恩怨的鑰匙。“

雪松將兩片龜甲供上香案，牌位突然迸射金光。院中老井傳來嘩啦水聲，十二只金眼黃鼠狼銜著紅繩躍出，轉眼化作人形朝祠堂跪拜。

三日后，村民在伐木場發現三叔的賬本，里面詳細記錄著行賄偷伐的罪證。警察順藤摸瓜，竟破獲了橫跨三省的盜獵集團。而李家祖宅的保家仙牌位前，從此多了碗清水供著的金尾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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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開春時，雪松返校前給牌位上了三炷香。轉身時似乎瞥見個黃袍老者坐在房梁上嗑松子，再定睛看又什么都沒有。只是供桌上的清水，不知何時漂著幾顆松子殼。

窗外的老榆樹上，兩只金眼松鼠追逐嬉戲，尾巴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