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火盡真形
- 清河仵作
- 賽博空想家
- 5466字
- 2025-07-06 20:00:00
棧門之外,馮魁獨立雪中,任風卷袍角,火光映面。
他半瞇著眼,望那屋頂火舌翻卷、烈焰沖天。
那屋內傳出的滾滾熱浪,撲得他面頰發燙,眼珠生澀,胸口卻是一陣暢快淋漓。
那火燒得越猛,他眼里的前程就越亮。
這一把火,燒了人,也燒了銀,更燒了他胸中壓了多年的那一口惡氣、那一腔怨毒。
他瞇眼望著火光,仿佛看見那把鑲銅描漆的大椅正自火中生出,直直朝他而來。
“邴半命……”他低聲呢喃,唇角微挑,像是咬著什么甜果,“你那位子,是該換人坐坐了。”
那“牢頭”的位子,像塊熟肉,在他心頭反復翻滾咀嚼,越嚼越香,越想越熱。
正得意間,忽聽遠處馬蹄如鼓,疾雷滾雪,紛雪飛舞之中,一隊人馬正朝這邊趕來!
馮魁臉色頓變,眼中寒光一閃:“怎么來得這般快?”
心頭驟然一沉,旋即卻咧嘴冷笑,喃喃低語:“怕甚?此時屋里,怕是早無活人。”
語罷,他深吸一口氣,忽地蹲身,一頭扎進雪里滾了兩滾,翻得滿身泥雪、滿面灰黑,登時換了一副狼狽模樣。
隨即跌跌撞撞奔至火前,裝腔作勢,扯開嗓門嘶聲高叫:
“起火啦!那幫醉囚鬧事,撞翻了柴垛,快救人哪!”
此言擲出,聲聲驚惶,帶著幾分斷音哽咽,仿佛真個劫后余生之狀。
他腳下踉蹌,衣袍破爛如烤焦紙片,發披如鬼,站在熊熊烈焰前,宛然一副忠奴驚懼、恪盡職守的模樣。
一人拍馬而前,烏貂披身,袍角獵獵,手執一柄鐵尺,面若刀削,目中寒光逼人。
正是邴半命,身著黑底銀紋官袍,腳踏硬靴。
邴半命一勒馬韁,目光卻已落在眼前火場。
只見烈焰沖天,火海如獄,倉屋頂梁盡塌,煙柱翻滾直入夜空,空氣中焦臭撲鼻。
“馮魁!這里發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馮魁忙搶上前一步,臉色蒼白,身形踉蹌,撲通一聲跪倒雪中,手指著火屋,聲如破鑼,驚惶大叫:
“邴爺救命啊!不好了!是那些囚犯喝多了胡鬧,幾個家伙半夜爭酒鬧翻了柴垛,一不小心,把火給帶上啦!”
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抹臉,抹得滿面煙灰混雪,涕淚橫流,看上去狼狽不堪:
“我……我剛剛出門撒尿,回來一看就大火燒起來了!”
說到此處,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被燒焦的袍角,眼中滿是驚恐:“我身上全都被火燎了!若不是命大,這會兒也早燒成灰了!”
他在雪地里嚎得驚天動地,凄厲哀懇,竟似真個心碎神驚,連左右兩旁的獄卒也一時愣住,未敢即斷真假。
邴半命眉頭微蹙,正欲再問,忽聽身后一陣騷亂。
只見數道人影從火屋的另一側踉蹌奔出,披頭散發,渾身焦黑,或赤足或跪地,滾翻在雪地之中!
有人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往外躥;有人背著昏厥之人,嗆咳如破風箱;更有幾人撲倒在雪地,再也爬不起來,只剩嘶啞低嚎。
寒風卷雪,火光映面,那些人影宛如地獄余生,一步步爬出火坑,哀嚎悲嚎,聲斷魂裂,似夜半鬼哭。
馮魁眼見此景,臉色陡變,瞳孔驟縮,方才那副“凄惶急切”頓時如釉面瓷器般,龜裂、碎裂,一寸寸崩塌。
“怎、怎么……還有人出來?”
他低聲喃喃,腳步竟微微后退。
一名囚徒踉蹌抬頭,目光穿越風雪與火光,忽然頓住,面露惶色。
他張了張嘴,喉中發干:“那是……邴爺……”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火光映照下,夜色裂開一道雪縫,一道身影自夜風中立起。
黑靴踏雪,身形挺拔。
正是邴半命。
一時間,眾人宛如見到親人,紛紛跪倒在雪地之中,哭叫聲此起彼伏:
“邴爺,救命啊邴爺!”
“咱們差點全被燒死在里頭了!”
火光映照下,雪地一片凌亂,眾人抱頭痛哭,淚水與雪水、火灰、血污混成一團,涕泗滂沱,哭聲凄厲,竟似山鬼哀嚎,慘不忍聞。
邴半命望著眾人,忽地眼神微動。
他身前立著一人,滿臉狼狽,發亂衣破,作勢欲哭。
一眾囚徒定睛一看,正是馮魁!
登時如夢方醒,哭聲戛然而止,眾目齊聚,轉瞬即燃起滔天怒火!
“邴爺,就是他!就是馮魁要燒死我們!”
“門是他親手封的!那柴堆、火油,全是他讓人提前潑的!”
“他早就設好這場火局,要咱們全死光,再把黑鍋推您頭上吶!”
“邴爺,這狗賊要害您吶!”
風雪之間,怒聲震天,馮魁面色鐵青。
馮魁眼見情勢逆轉,臉上神情猛地一滯,終是裝不下去,咬牙切齒怒罵:
“你們這群賤骨頭的東西,反了天了是吧?”
“血口噴人!一群死囚胡咧咧,也配誣陷我?邴爺英明,怎會信你們的鬼話?”邴半命抬手一壓,眾囚登時噤聲,哭喊戛然而止。
唯余風雪撲面,火光映天,天地之間,靜得只聽得火堆噼啪爆響,雜雪砸屋檐之聲。
邴半命緩緩掃視一圈,銅尺拄地,聲音不高,卻字字落地生根:
“都閉上嘴。一人一句,我聽不明白。”
他往前邁了幾步,立在風雪與火光之間,黑袍獵獵,目光如鷹,望眾人而語:
“說清楚,今夜倉屋為何起火?門,是誰封的?”
話音方落,一名囚徒搶聲而出:
“馮魁!門是他封的!”
又一人站出,指著馮魁,聲淚俱下:
“對!是他讓我們喝酒,說是慰勞,其實是要灌醉我們!”
“他早把火油藏在柴垛里,還命獄卒夜里動手,要一把火燒了咱們滅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哭喊相繼,言語如錘,句句擊打在馮魁頭頂!
言辭越發激烈,情緒越發高漲,竟有數人捶地咬牙,怒目欲裂,喊聲震天:
“狗賊要殺咱們啊!”
“他是要栽贓邴爺,燒人毀銀,一箭雙雕!”
馮魁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直跳,幾欲破皮。他強壓心火,猛地暴喝:
“住口!”
他怒目環視,咬牙切齒:
“你們這些下九流的賤命,顛倒黑白也要講點章法!”
說罷轉身拱手,聲音一轉,滿面焦急卻藏著一絲委屈:
“邴爺明察,是他們喝了酒,撒了瘋,把火堆踢翻,才惹出這場禍端。我一個當值牢頭,守規守法,豈有理由謀殺囚徒、縱火毀銀?”
“這等血口噴人之語,怎能當真啊!”
馮魁話音未落,虎三當即怒喝:
“馮魁你還敢嘴硬?那你說,他們兩個怎么回事!”
人群中一陣推搡,呼啦啦讓出一條路來,兩個身影被幾名囚犯反綁著推了出來——正是那兩名本該替馮魁下手的獄卒。
此刻二人衣發凌亂,面色蒼白,腳步踉蹌,膝頭一軟,撲通跪倒在雪地中!
虎三怒火未消,指著二人吼道:
“都給我張嘴!從頭到尾,把馮魁干了什么,全都說出來!”
二人跪在雪中,滿身狼狽,渾身打顫,卻硬生生咬著牙,死活不肯開口。
一人雙眼通紅,喉頭滾動幾下,終究閉口不言;另一人面色煞白,眼珠亂轉,似在猶豫掙扎。
四下眾囚圍而不上,盯得他們如針扎骨肉。
“怎么著,還想替馮魁頂罪?”
“你們剛才不是也差點被燒死么!”
“他連你們都鎖里頭了,還想著給他扛?值嗎!?”
一聲聲怒斥如錘,直砸兩人心口。
那名眼珠亂轉的獄卒終于忍不住了,牙關一松,喉頭一顫,欲言又止,卻又立刻被旁邊同伴一肘撞住。
邴半命見狀,眉頭一挑,眼神陡寒。
他緩緩上前兩步,銅尺重重一杵,發出一聲沉響,喝道:
“你二人眼神閃爍,嘴唇發抖,是心中有鬼么?”
二人一驚,齊齊低頭,縮肩不語。
邴半命冷笑一聲,語氣卻愈發森然:“怎么?你們馮魁的命是命,牢里幾十條人命就不是命了?”
說罷,他陡然抬手一指,厲聲道:“來人,把這兩個給我提上馬后,先押去牢里剮兩刀清醒清醒!”
話音甫落,兩名親隨已跨步上前,抽刀作勢便來拽人!
那名眼珠亂轉的獄卒頓時魂飛魄散,猛地跪爬兩步,哆哆嗦嗦地高喊:
“邴爺饒命!我……我說!我全說!是馮魁讓我們干的啊!!”
另一人臉色煞白,猶豫片刻,見勢已不可違,終于一聲長嘆,也跪伏在地。
“是……是馮爺下的命。他、他先在倉里埋了火油,又讓我們夜里動手殺陳青,等人死火起,就說是醉囚鬧事……”
他聲音抖得厲害,卻句句如錐入耳,落地有聲!
圍觀眾囚一聽,頓時炸了!
“聽到了吧!畜生!!”
“馮魁狗賊,真要燒死咱們全牢里的人換他上位啊!”
“虧我當初還真信過他!”
一時之間,咒罵聲四起,雪地中怒火翻涌,幾欲燒過余燼未盡的鹽棧火場!
馮魁一聽兩人張口供出,臉色陡變,轉瞬陰沉如水。
他猛地上前半步,指著兩人怒罵道:
“你們胡說八道!我何時叫你們放火、殺人了?全是你們自個兒干的孽事,如今事發,就往我身上潑臟水?”
那跪著的獄卒一抬頭,眼圈通紅,大叫:
“馮爺!是你吩咐我們……你說只燒一角,火起人亂,能一舉兩得——”
“住嘴!!”馮魁驟然暴喝,眼中兇光乍現,厲聲喝道,“你是吃錯藥了吧?當著邴爺面也敢亂攀咬人,活得不耐煩了!”
他轉身拱手,語調陡轉,滿臉悲憤:
“邴爺明鑒,這兩人不過是小卒子,貪酒誤事、放火闖禍,如今看事不對,就想扯上我做替死鬼!我馮魁雖不是圣人,可也不至于干出這等毒辣的事來啊!”
說著,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膝砸得雪浪四起。
“邴爺!我這一身是牢里熬出來的命,哪能為了爭這點權勢,把幾十口子命往火里推?他們是冤我哪!”
他一邊喊,一邊淚聲俱下,口中“冤”字連連,演得似真似幻。
邴半命目光森然,直刺馮魁眼底,聲音不高,卻字字清冷:
“冤枉?馮魁,人證俱在,你當我真分辨不出好歹嗎?”
馮魁跪在雪中,臉色一瞬蒼白,嘴唇翕動,卻再無言可辯。
風雪撲打在他臉上,火光映得他五官扭曲如鬼。
邴半命袖袍一拂,冷聲道:
“來人!把馮魁,拿下!”
話音未落,數名牢卒已快步而上,左右將馮魁牢牢按倒在地。
馮魁呼吸急促,眼神里滿是怨毒與瘋狂。
邴半命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望著他,“馮魁,我邴某對你,可有半點虧待?”
“你跟著我這些年,從牢中獄卒一路提到副頭領,管鑰匙、點倉庫、帶人出入……若非信你,哪會把官銀的鑰匙把交給你管?”
“可你卻要燒了銀庫,燒死獄囚,甚至連我也一塊拖下水,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馮魁呼吸漸重,忽然仰頭大笑,聲若裂帛:
“哈哈哈哈哈!”
“邴半命,我跟救你十年,唯獨學會了一件事,就是不會手軟。一群賤命的囚徒,我殺了又怎樣!”
眾人未及反應,只見他猛地一掙,竟從兩名獄卒手中強行扭身而出,從腰后一柄藏好的武器。
那刃光直奔邴半命!
邴半命眼神一厲,反應及時,拔身半步,右手銅尺脫手而出,破風作嘯!
“咔——!”
只聽一聲骨裂脆響,銅尺正中馮魁腕骨,那匕首登時脫手飛出,轉眼落入雪中!
馮魁慘叫一聲,半條手臂軟垂如綿,鮮血自腕骨迸出,灑了滿地。
他還未來得及掙扎,便被兩名獄卒撲身而上,一把按翻在地!
邴半命神色冷峻,毫無波瀾,沉聲喝道:“來人,把馮魁綁了!”
左右獄兵當即應聲而動,一人扯下麻繩,一人反折雙臂,手腳翻飛,將馮魁結結實實捆成死結,連拖帶拽,壓伏于雪地之中。
馮魁趴伏在地,面貼冰雪,血污涂面,狼狽不堪。
昔日威風凜凜的牢頭,此刻卻只剩一身掙扎哼喘,宛如一頭瀕死的野狗,死命掙扎,卻再無半分尊嚴。
火光照他身形,烈焰映他慘色,仿佛天地間最后一線余威,也將他一并吞沒。
邴半命環目一掃,沉聲道:“馮魁一案,另做詳審。眼下雪大火烈,眾人傷重,先帶回縣牢救治。”
言罷一擺手,身后一眾獄兵便欲整隊收人,分批押解。
忽聽人群中一聲高喊:
“邴爺,還有一人還未出來!”
虎三奮力沖上前,跪倒在雪中,眼淚撲簌簌滾落:
“是陳青!是他救了我們啊!”
邴半命未動,只冷聲問道:“你說的,是那姓陳的小子?”
虎三點頭如搗蒜,聲啞如破:
“正是他!馮魁放火,是他先識破的。”
邴半命立在風雪之中,半晌不語。
他轉身望向那火屋,烈焰如浪,翻卷而上;火舌舔梁,屋檐幾欲倒塌。
門前熱浪逼人,隔著丈許,連鼻息都灼得發疼。
他凝神良久,終是輕輕搖頭。
“此屋已廢。如今火勢入梁,踏進去,就是死路。”
虎三面色驟白,掙扎著欲起身再跪,被邴一擺手止住:
“我是牢頭,領的是差事,管的是規制。不是為一人之恩,便叫手下弟兄陪命去的。”
虎三話到嘴邊,但欲言又止。
邴半命長袖一振,語聲森然:
“眾人聽令!救得出的,抬走;傷得重的,包扎;其余清點回牢,一一核實,不許走漏一人。”
語罷,轉身便走,背影高冷如碑,踏雪無聲,眼不再回。
虎三眼見如此,忽地發瘋一般,掄開胳膊,硬是往火里撲!
邴半命見狀,連忙一把拽住他,大喝道:“你瘋了?這火頭上沖天,進去就是送命,根本救不了人!”
虎三卻掙得死命,眼里通紅:“若不是他,咱早被那狗賊燒成灰了!如今他落難,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
此言一出,四下囚徒齊齊變色,繼而嘩然跪倒。
“邴爺,陳青是條好漢,他是為救咱才困在里面的啊!”
“求您救他一救,求您——”
“他若死了,咱一輩子都不安心哪!”
眾人哭聲如潮,雪地一片混亂,有人叩頭叩得額破血流,有人伏地嚎哭如喪,悲聲震天,哀意刺骨。
邴半命盯著那已被烈焰吞沒的門扉,良久不語。
“唉……不是我心狠,只是事已至此,我也無能為力。”
眾人跪地,哀嚎之聲猶在耳邊,漸次低落。
唯余風雪撲面,熾焰翻卷,倉屋梁架已斷,火蛇纏柱,噼啪作響。
虎三癱坐雪中,喃喃道:“他還在里面……”
眾囚皆默。
火光映面,映得他們淚痕斑斑、面如焦炭,雪中猶如立在墳前,一動不動。
——天地一瞬,死寂如鐵。
就在此時,異象陡生。
只聽遠處風嘯穿林,如號角自山口卷來!
初如微音,瞬息如怒濤破空,轟然撲至。
風起。
火頭一蕩,火舌搖曳,如蛇驚逃;火焰翻騰,“嗚嗚”作嘯,幾欲撲倒倉梁。
接著——
“嘩啦!”
屋脊積雪如浪崩塌,銀濤蓋頂!
兩側屋檐、樹枝、殘梁之雪盡皆墜落,攜風卷冰,一齊撲向火場!
雪落。
只聽火焰嗚咽一聲,如被掐喉,三丈火柱,頃刻啞然!
火熄。
濃煙頓止,烈焰盡收,鹽棧殘梁下只剩炭灰亂飛,熾光無存。
眾人睜大雙眼,眼前只見一片焦黑殘屋,竟似瞬間被凍成一尊焦廟,凝于風雪之間,不再動彈。
天地,仿若定格。
就在此刻,火堆之中,忽有焦木扭裂之聲,輕輕“咔吱”響起。
殘炭堆中,青煙繚繞,一道人影緩緩挺起!
那人——
頭發焦枯如枯草,衣衫破爛如敗絮,渾身焦黑,白煙冒身。
他身披火灰,足踏殘炭,火星尚在衣袍下跳動,一步步,從死地中走出。
他步履雖踉蹌,卻直身如碑,行于雪火之間,宛如斷碑裂土而出的神像!
眾囚呆立雪地,紛紛轉首。
有人啞聲:“是……陳青……”
此語一出,群情震蕩!
嘩啦一聲,眾囚奔涌而至,卻又在那人腳邊齊齊止步。
無一人敢上前觸碰,唯有驚疑震駭,凝視他如望神人。
他青煙繚繞,赤目如血,雪落其肩,火隨身行。
他自火中來,如神、如鬼!
下一刻——
陳青轟然一聲撲倒雪中,焦軀橫臥,無聲無息。
天地寂靜。
此刻,眾人皆信:
——此人,命不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