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走廊盡頭的燈在暮色中折射出細碎光斑，關(guān)之琳踩著黑色高跟鞋款步離去，鞋跟叩擊大理石地面，如剪斷的珍珠落地，在空蕩走廊里回響。

董昊倚著墻根，目光追著那真絲裙擺轉(zhuǎn)過拐角，直到這抹倩影徹底消失。

這才慌忙扯出別在胸前口袋的紙條，指尖觸到紙角時，聽見自己胸腔里傳來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我的天，八二年的拉菲都沒她嗆人，這八十年代的女人這么直接的嗎？”

他盯著手里紙條上那串鋼筆所寫的號碼出神，墨水在指腹汗液下洇開淡淡水痕。

不得不說，如今的關(guān)之琳正處在顏值巔峰。

其人眉如遠黛，眸似含有春水，方才遞紙條時指尖擦過他胸膛的觸感，還帶著香水余溫。

相較之下，后世那些流水線生產(chǎn)的甜妹，倒像是被按了快進鍵制造的塑料花，美則美矣，卻少了這代女星骨子里的風情萬種。

80、90年代的美人們，像是上帝用刻刀細細鑿出來的。

他閉眼就能想起張曼玉咬著煙笑出的兔牙，鐘楚紅轉(zhuǎn)身時發(fā)梢掃過顴骨的弧度。

這些原本在后世之人眼里的缺點，卻成了一個個鮮明的棱角。

不像后世小花，濾鏡磨平了所有線條，清一色水光唇與無辜眼，現(xiàn)在回憶起來，就像是糊成一人，分不清誰是誰。

此刻，董昊摩挲著紙條邊緣猶豫：“我到底是打電話呢，還是非得打電話，還是不得不打電話呢，該怎么辦啊？”

忽然！

香風掠過，一只手快速的奪過他手中寫有電話的紙條。

董昊一驚，下意識抬頭一看。

視線里，來人有著一頭蓬松短發(fā)，袁潔瑩穿著中性西裝，一只手插入牛仔褲的口袋里。

她單手捏著紙條在輕輕晃了晃，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讓梨渦若隱若現(xiàn)：“董大導演在干什么，該不會在研究摩斯密碼吧？”

眼前的姑娘生得極有特色，飽滿的唇形帶著少女的嬌憨，眼尾卻微微下垂添了冷傲。

此刻挑眉睨人的模樣，像是《笑傲江湖》里剛偷拿酒壺的藍鳳凰。

見狀，董昊喉頭一緊，下意識脫口而出：“這紙條是我地上撿的，你別瞎想……”

話到一半忽然頓住，心底疑惑自己在心虛什么，眼前女孩又不是他的誰，憑什么解釋啊？

袁潔瑩眼尖地捕捉到他的遲疑，意味深長道：“撿的啊，我剛剛在走廊拐角遇到一人，可能是我眼花了，也對隨地丟垃圾怎么行！”

說著將紙條撕成兩半：“港島最近在搞市容整改，這幫人真的是沒半點公德心，就知道四處留情……什么烏七八糟的事都做。”

紙片如雪般，被袁潔瑩丟進兩步外的金屬垃圾桶。

她歪頭看向董昊，見其懸在半空的手，忽笑出小獸般的狡黠：“董生剛來港島，可不能學他們喔？”

“哪能呢。”

董昊故作鎮(zhèn)定甩甩手，余光卻忍不住往垃圾桶瞟。

夕陽余暉穿過走廊的百葉窗，在董昊側(cè)臉割出明暗交界線，他心中暗道可惜，好好的桃花運就被人這么給擋了。

所有不舍都卡在喉間，化作無奈嘆息：“不去盯著你的神樂，跑這專門就是為了給我說教啊？”

提到角色，袁潔瑩的眉峰立刻蹙成了川：“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沒，神樂出場時連個煙霧特效都沒有，觀眾吃爆米花聲音，都比掌聲響三響！”

她越說越氣，索性雙手叉腰，西裝下擺滑出一截小蠻腰：“人家雪女出場時飄著雪，桃花妖踩著花瓣，到我這兒就剩瞪著雙大眼，干巴巴說臺詞？”

董昊忍笑忍得肩膀發(fā)顫：“人妖有別懂不懂？你見過哪個良家婦女自帶閃光，再說了......”

董昊忽然壓低聲音，眸光閃過狡黠：“下一部戲的女主，我可給某個不愿向命運低頭的姑娘留著呢，可記得我說過要相互成就、改寫命運……”

袁潔瑩的睫毛猛地顫了顫。

記憶突然閃回幾個月前，二人初次相遇的那天。

那時她反戴著棒球帽，活脫脫就像個假小子。

而眼前男孩卻急匆匆跑出辦公室，滿眼迫切的看著自己，當她猶豫要不要待在那寒酸的公司里，繼續(xù)和眼前男子糾纏時。

卻在聽完對方說完那段懇切的話語，在這眼前大男孩眼底看到了火，這火莫名其妙在她心中燒了起來，她就那般鬼使神差的點頭答應(yīng)了。

“你少唬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袁潔瑩別過臉去，耳尖卻泛起可疑的紅，卻轉(zhuǎn)而講道：“除非......”

細長的小拇指突然戳到董昊面前，甲蓋修剪得圓潤整齊。

“拉鉤蓋章，不許反悔！”

董昊看著那截在暮色中泛著珍珠光澤的指尖，忽然想起幼稚園小朋友交換糖果時的鄭重。

他勾住她的小指，觸到她指腹上淡淡的繭，那是長期握劍拍戲磨出的痕跡。

一男一女，就像是兩小無猜的稚童，聲音在走廊里回蕩。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變了的人......”

袁潔瑩仰起臉，睫毛在眼瞼投下扇形陰影：“要被扔進維多利亞港喂魚！”

“這么殘忍？”

“總比當縮頭烏龜要強！”

等兩人回到影廳時，

吳鎮(zhèn)宇正攥著座椅扶手冒汗。

他飾演的燼夜即將登場，這個藏在煙熏妝和鱗片道具下的角色，凝聚了他幾個月來每天只睡三小時的打磨。

回憶起拍攝過的畫面，吳鎮(zhèn)宇在見識過這部影片神乎其技的特效后。

腦中已經(jīng)幻想著接下來的劇情：袁潔瑩飾演的神樂正握著斷劍跪在廢墟中，鏡頭掃過她倔強的下頜線，觀眾席后排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妖界戰(zhàn)場上，桃花妖的花瓣雨在轟鳴中炸成璀璨星河。

而他的燼夜踩著那巨大斷手，破土而出時，整個影廳響起潮水般的驚呼聲。

自己在銀幕上咧開嘴角，露出藏在獠牙后的血色笑意。那是屬于小人物的破繭時刻，是被命運選中、振翅欲飛的瞬間！

而在前排主創(chuàng)所在區(qū)域，董昊看著銀幕上流轉(zhuǎn)的光影，忽然感到袁潔瑩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掌心。

而那張被撕碎紙條，此刻正躺在垃圾桶底，墨字被空調(diào)冷風掀起又壓下，像只試圖振翅的蝴蝶。

他忽然想起關(guān)之琳遞紙條時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想起袁潔瑩撕紙時眼里跳動的火光。

忽然，董昊輕輕勾了勾唇角……

有些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