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放映廳內，銀幕幽光如深海波動，在袁潔瑩蜷著的皮質座椅上流淌。

她的爆米花筒隨指尖輕顫，鋁箔邊緣刮過牛仔布料，發出細碎“滋滋”聲，像極了夏夜草叢里的蟲鳴。

當影片中相柳身著薄紗，以旖旎姿態跌入張國榮懷中的鏡頭播完，袁潔瑩緩緩側過身，筒底鈍鈍地戳向鄰座董昊的肋骨。

這番舉動帶著港島女孩特有的嬌憨狠勁，似張牙舞爪的小獸，爪子卻收在肉墊里。

“你們雄性靈長類是不是骨子里就刻著‘啊，美女們快來我身邊發浪’的座右銘啊？”她挑眉問道，鳳眼斜睨著銀幕，唇角掛著抹促狹的笑。

“女施主此言差矣，您這純屬刻板印象。”

董昊雙手合十，眼瞼微垂，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活像犯了色戒的小沙彌，透著股狡黠：“這叫藝術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就像吃泡面，包裝上全是大塊牛肉，可真買回家打開，里面就幾袋破調料，你總不會真去舉報廠家欺詐吧？”

“少耍貧嘴！”

袁潔瑩腮幫像含了顆酸梅，指尖戳向董昊胳膊肘：“你們男人瞅見這種鏡頭，眼珠子恨不得變成帶鉤的透視鏡，巴不得把女演員裙底瞧得清清楚楚！”

董昊心下感慨，八十年代終歸還是太過保守。

他雙臂交疊往椅背上一靠，眉梢輕揚：“據《近代青年觀影行為白皮書》調查顯示，百分之八十九的女性觀眾，看見帥哥濕身鏡頭能把錄影帶倒放幾十遍。有些事啊，男人頂多過過眼癮，女人那可是心里燒起大火！”

“你這數據怕不是從八卦周刊的指甲里摳出來的吧？”袁潔瑩有點惱，活像只炸毛的小獸。

董昊忙比了個“噓”的手勢：“小點聲，你演的神樂就要登場了！”

聽到這話，袁潔瑩忙扭頭看向大銀幕。

再看電影畫面，已轉到陰陽寮，通過人物對話引出女主與男主的過往。

交代完細節和伏筆后，場景切換到一座府衙內。

只見一人坐在桌案前，身著黑色金吾衛制式官服，指尖捏著張薄紙，滿是虬髯的臉上寫滿不屑：“憑這么一張破紙，就斷定貢品是陰陽寮所盜，未免太兒戲了。”

飾演金吾衛的董昊帶著手下上前，拱手道：“大人這話可就不講理了，且不說這次押運的貢品本屬陰陽寮分內之事，我等金吾衛不過負責安保。

這次不過是看陰陽寮的人忙得脫不開身，才搭把手。

如今他們監守自盜，還想把罪名扣在我等頭上，我答應，弟兄們也不答應，是不是！”

隨著董昊話音落下，一眾參與押送的手下急忙幫腔。

畢竟若真坐實貢品丟失，他們這票人只會落得流放三千里的下場，能不能活著走到目的地都難說。

見手下這般鬧騰，上官猛地拍響桌案，指尖因用力過猛發顫，他放在嘴邊吹了吹，旋即指向董昊飾演的袁柏雅怒罵：“大膽，眾目睽睽之下，竟敢頂撞上司，來人，把這幫目無法紀的‘臭丘八’押下去，交給大理寺。”

聞言，董昊也不再隱忍，平日為了那點微薄俸祿，有些氣忍忍也就罷了。

如今這上司非但沒讓他們吃香喝辣，連點甜頭都不給，一出事就想讓他們頂罪。

他腰間佩刀出鞘，利刃劃破空氣，發出清越鳴響！

只見其狠聲道：“姓張的，別以為讀了幾天書就自詡高人一等，我說了是陰陽寮監守自盜，就是他們干的！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怕惹事不敢得罪他們，就拿我們的身家性命擋災，你也配！”

見董昊動刀，其他金吾衛也抽出佩刀，此時都快沒命了，誰還管什么上司？

這上司大驚，忙朝周圍金吾衛大喊：“還愣著作甚，快動手！”

此時此刻，董昊面露戒備，掃了眼平日相熟的同僚，朗聲道：“各位兄弟，咱們金吾衛多是世襲罔替。年長的，我小時候喊過叔叔伯伯，同齡的，說不定兒時還一起掏過鳥窩。

如今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上官，為了自己升官發財，處處做人情，拿我們的命開玩笑。

好事輪不到咱，出事就拿咱們當替罪羊，拖家帶口的兄弟，我不為難你們，站著別動就行！”

說著，他帶領手下大步走到桌案前，拿起符篆，一腳踹翻案幾，拎住上司的衣領：“狗東西，平常若不是為了養家糊口，對你客氣幾分，真以為我們怕你？”

旋即冷笑一聲：“你也太小瞧金吾衛了，自神京城立城以來，我們世襲三百載，這京城哪個角落沒去過。

今天你敢胡來，我們就敢闖你府邸殺你滿門，反正流放是死，殺人也是死，我倒要看看誰先死！”

說罷，他晃了晃手中符篆：“就問你，這符篆是不是物證，想清楚了再說！”

此刻，上司腰間玉帶驟然繃緊，臉上虬髯抖得如秋風枯草，渾濁眼珠在眼窩里來回亂轉。

他喉結滾動著吞咽唾沫，肥厚掌心指縫間已不覺滲出層層冷汗。

這個總把“賤吏“二字掛在嘴邊的文官，此刻才驚覺眼前這群往日低眉順眼的金吾衛，眼底燃著比刀光更為凜冽的大火。

他忽想起上月賞花時，曾用袖口嫌惡地拂開遞茶小吏的手，此刻那小吏正握著佩刀站在左側，指節因太過用力而泛白。

霎時，他的喉間泛起鐵銹味，終于讀懂那些垂首時藏在陰影里的眼神，不是順從，是困獸的隱忍。

他又瞥了眼其他低頭不語的金吾衛，忽然意識到：這府衙里真正做主的，竟是他往日看不上的“賤吏”。

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此人忙下意識點了點頭。

董昊見狀一笑，沖身旁待命的胖子抬了抬下巴。

胖子會意從懷中掏出畫卷展開：“此畫是我等連夜請京城巧手繪制，雖經改動，但與劫持貢品之人至少有九成相似，請大人過目。”

說著，他將畫卷塞給一旁文吏，又道：“煩請大人寫份文書，蓋上官印，澄清緣由，交予大理寺。”

見狀，董昊這才松手，命人重新擺好桌案，拿來文房四寶。

一眾人死死盯著上司動筆，嚴陣以待，那架勢若對方不從，下一刻怕就會將其砍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