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遍全身上下,唯一不同的或許就是那雙眼睛了,黎舒舒的眼睛圓潤,透著幾分天真與柔和。
相反,舒梨的眼睛狹長,眼尾微微上挑,帶著一絲清冷與疏離。
舒梨不由的伸出手指輕輕撫過鏡面,想要觸碰那個與自己如此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那個“她”。
如她所愿,自己還真的變成她了……
但是,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成為黎舒舒那個廢物……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混雜著車轱轆碾壓石子的聲音“舒啊!爹跟你哥來瞧你來了!”
舒梨推開老木門,吱呀聲不小心驚落枝頭上的露水,車轱轆碾壓石子的聲響驀地停頓——
晨光里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的青布直裰上沾著草屑,手里還攥著一串未動的糖葫蘆。
舒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如潮水翻涌——
這是黎舒舒的兄長黎長安,是那個被挑斷手筋、打斷雙腿,被人用板車?yán)丶业纳倌辍?
時空管理局里有專門的工作人員教授管理員們?nèi)绾卧诙虝r間內(nèi)迅速了解一個人并成為ta,以便管理者們在執(zhí)行任務(wù)中應(yīng)對突發(fā)狀況,但因為并不是主修課程,所以大家都學(xué)的十分敷衍,當(dāng)然,身為學(xué)霸的舒梨除外。
舒梨小跑到黎主事面前,學(xué)著黎舒舒平常的樣子沖父親撒嬌“爹爹!這次我可真的是受了好大的罪呢~”
黎主事伸手撫摸著黎舒舒的額頭,一臉心疼“真是讓我們家乖寶受苦了,來,爹吹吹。”
“爹臭,讓哥吹。”舒梨抬手阻止梨主事接下來的動作,又把臉湊到黎長安跟前。
“嗐!你這個小崽子!”黎主事在旁邊佯裝跳腳。
輪椅上的黎長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青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舒梨注意到他攥著糖葫蘆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這具身體的記憶告訴她,這是兄長發(fā)病的前兆。
“哥!”舒梨一個箭步?jīng)_過去,身體本能的動作讓她來不及思考,她熟練地扶住黎長安的后頸,另一只手按在他劇烈起伏的胸口。
“沒...沒事。”黎長安喘著氣輕輕推開妹妹的手,糖葫蘆上的糖衣被他捏碎,黏膩的糖漿沾了滿了他的手。
他垂下眼睛,聲音輕得像羽毛“老毛病了。”
舒梨盯著少年顫抖的睫毛,突然想起臨行前自己在時空管理局看過檔案里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記載:
大魏歷二十八年冬,傅家莊園突發(fā)大火,燒死佃戶二十七人,其中包括主事黎澤民及其長子長安。
而現(xiàn)在是...大魏歷二十三年!
“舒舒?”黎澤民的大手在女兒眼前晃了晃,“發(fā)什么呆呢?你哥說晌午祁夫子要考校功課,讓你...”
“我知道。”舒梨打斷父親的話,彎腰撿起掉落的糖葫蘆。
指尖觸到糖漿的瞬間,一段陌生的屬于這具身體的記憶突然涌入——
十歲的黎長安攥著娘親剩下來的半匹素布,在深夜里敲開了一扇又扇的門。
村尾的繡娘張嬸剪下嫁衣上最后的鴛鴦紋,私塾的瘸腿先生撕了半張字帖,守廟的瞎眼婆婆扯了神龕的紅帳子……
他借著油燈微弱的光,將這些布頭縫成百家被。
指尖的血珠滲進(jìn)布紋,每一針都落著無聲的祈愿——
愿他剛出生的妹妹,此生平安喜樂,歲歲無憂。
……
這不是數(shù)據(jù),舒梨突然意識到,這些帶著體溫的記憶,鮮活的情感,正是黎舒舒真實存在過的證明。
“爹,你推哥去屋里歇著吧。”舒梨聽見自己說“我去趟廚房。”
她轉(zhuǎn)身時瞥見黎長安清亮的眼睛里映著晨光。
對于女兒的反常,黎澤民并未起疑,自家女兒,自小便比旁人早慧些……
廚房的陶罐里還放著昨夜的藥渣,舒梨掀開米缸舀米時,發(fā)現(xiàn)了藏在缸底壓著的手札。
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各種配方:五月初三,加三錢枇杷葉,咳血稍止;六月十二,減二分麻黃,哮喘加劇...
字跡從剛開始的稚嫩到后來變得工整,窗外傳來黎澤民哼著小調(diào)劈柴的聲音,黎長安的咳嗽聲時斷時續(xù)。
舒梨合上手札,她不能理解黎舒舒對黎長安的感情,就像黎舒舒不能理解她一樣。
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她獨自穿梭在時空管理局的每一個時空隧道里,只想著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只是為了向那個人證明自己并不是很差,這樣溫情的瞬間,是自己記憶里不曾出現(xiàn)過的……
“oi你在干嘛?”
“你是哭了嗎?”
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黎舒舒的聲音讓舒梨有些措手不及。
“你怎么在這里?”
腦海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舒梨渾身一顫。
“我還想問你我怎么在這里呢?”黎舒舒的虛像突然湊近。
“哇哦~原來大名鼎鼎的時空管理員,也會偷看別人的記憶手札啊?“她歪頭時發(fā)梢不經(jīng)意間掃過舒梨的鎖骨,語氣帶著幾分揶揄。
舒梨皺著眉頭,伸手敲散了舒梨虛像“聒噪。”
“喂!真的很疼哎,你這個沒有禮貌的家伙!”黎舒舒抬手捂住額頭往后退了一大步。
此刻黎舒舒的模樣已經(jīng)不是六歲小姑娘的樣子了,而是在現(xiàn)代十九歲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
干凈利落的丸子頭,寬松的卡其色針織開衫,內(nèi)搭了一件白色的娃娃領(lǐng)襯衫,下面穿著一條短款的黑色百褶裙,腳上還穿著一雙白色厚底休閑鞋,搭配了白色的中筒襪,還斜挎著一個深棕色的大容量托特包。
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正震驚的打量著舒梨此刻的模樣……
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襦裙,領(lǐng)口處縫著用邊角料拼成的粉色海棠花,露出一截蓮藕般的小臂,活像是從年畫里走出來的福娃娃,配上她那副故作深沉的模樣,說不出的違和。
黎舒舒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指著舒梨道“噗——你這副打扮也太搞笑了吧!“
舒梨低頭看了看自己藕荷色的襦裙,又摸了摸頭上不知何時被扎起的雙丫髻,臉色瞬間黑了下來:“閉嘴。“
“哎呀,別這么兇嘛~“黎舒舒笑嘻嘻地再次湊近,大膽伸出手戳了戳舒梨的臉頰。
“你現(xiàn)在可是頂著我的身體誒,要是被人看到'黎舒舒'突然板著一張棺材臉,我爹肯定會以為我中邪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