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眾狐一臉驚愕的表情，歲雪嘴角抽了抽。

如此簡易的排水方法都能震驚到他們，那若是讓他們親眼看見現(xiàn)代的堤壩泄洪閘，豈不是下巴都得落地上。

不過到底是原始獸世，也該理解他們對人類文明結晶的驚訝。

在一片艷羨吸氣聲中，唯有明珩陰森的白眼格外突兀。

演都不演了是吧。

歲雪甚至都能猜到，若是牽著她的手問她：“咿呀，明珩妹妹何故翻白眼？”

她定然會說什么：“哎呀，姐姐誤會了，是姐姐太敏感了。妹妹的眼睛生來就是這個樣子。姐姐為什么老是要曲解妹妹的心思呀——”

不是發(fā)脾氣，而是自己就是天生白眼是吧？

想到這里，歲雪又氣又好笑，也懶得再看眼明珩，徑直去了盆地中央。

盆地中央因為中低周高的地形特征，極易積水，故當?shù)睾偨璐藙辙r(nóng)，種植作物。

但若是遇到類似季風雨季的天氣，這個盆地反而成了積澇的重災區(qū)。

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也不難。改種吸水性比較強，喜濕的作物會好很多。

一來，可以提高植被覆蓋率，提高下滲，避免積澇。

二來，也可以鞏固水土，提升作物質(zhì)量，防止水土流失。

當然，不是沒有更高級的排水手法。比如現(xiàn)代的坎兒井、明溝暗渠之類都是非常優(yōu)越的排水手段，效果也比改作物要好很多。

但是——

但是歲雪只是在課本上聽說過，考試的時候答題過，不代表她就會建造了。

再說，這里是獸世，上哪兒去勘測地形，規(guī)劃建設去。

篤定主意，歲雪打算開口，一道蒼老的聲音卻率先言道。

“老臣有個想法，就是將此處的作物改種成荸薺。”

“這種作物耐水喜濕，吸水性強，很適合種植在盆地，能大大緩解澇災。”

歲雪一怔，看向聲源。

只見還是那個神秘莫測的老狐貍。

他捋著胡須，竟先歲雪一步提出規(guī)劃。

歲雪暗笑一聲，感嘆道。

真是先天地理圣體啊，不過可惜了，年紀這么大，不能從九年義務教育開始，學習基礎地理了。

她的唇角不自覺勾出贊賞的笑意，本想同意，卻被狐群里就出現(xiàn)幾道不和諧的聲音打斷。

“此地素來都是種漿果的！怎么可以說改作物就改作物啊？”

“而且荸薺不好吃。”

“我也覺得漿果更好吃，荸薺是什么玩意兒啊，真難吃，呸呸呸，才不要種這玩意，才不要！”

歲雪嘴角抽搐。

老狐貍微微皺眉，但似乎并不驚訝，好像很早就知道自己會被駁斥。

歲雪抱臂，先是上前拍了拍老狐貍的肩膀，問道：“這位老先生名喚什么？”

老狐貍一愣，趕忙拱手作揖行了個禮，恭敬回答。

“老夫名喚朱仇，是狐族部落的原住民，平日里靠采藥治病為生。居民都喚老夫朱郎中。”

郎中啊，那想來定是跟草藥一類常打交道，知道些務農(nóng)知識也不奇怪。

“荸薺雖然口味不佳，但是可以入藥，生性又適合生長在這種易濕易澇之地。不僅可以起到醫(yī)藥作用，還可以解決眼下澇災，實在兩全其美。”

說罷，朱仇又補充了幾句。

他微微垂首，暗自觀察歲雪的神色。有些擔憂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

傳聞中，這位首領極其惡毒，動輒殺人拋尸。希望她可別真的這般不講理，把自己拖下去凌遲或者大卸八塊。

想到這里，朱仇冷汗涔涔，眉間皺紋越來越深。

好在歲雪并沒有傳聞那般離譜，只是點點頭，直接批準了同意改種荸薺的建議。

眾狐一聽，議論聲更大了。個個都不滿種植荸薺的建議。

歲雪倒也理解，畢竟在原始社會沒有甜品，漿果便成了心頭好。

代入他們的視角一想，誰要是想把自家種的巧克力給拔了，改成種中草藥，她也會不爽的吧。

思及此處，她也并未因反對聲發(fā)火，而是淡淡抬首，作安撫狀。

“肅靜。”

眾狐一頓。

多虧方才清淤河道的舉措讓她稍稍建立了些許威信，群體里的議論聲少了些許。

歲雪見局勢控制下來，便開始思考應對策略。

她捏了捏下巴，轉頭問滅明：“此前種植漿果的成本是多少？”

滅明的腦子極好使，不過思索了片刻便計算出來，道：“每株約莫三貝幣。”

貝幣是狐族部落的通商貨幣。一個普通成年狐貍每月約入七十貝幣，一斤肉約莫四貝幣，一筐普通蔬菜約莫兩貝幣。

種植漿果所需三貝幣，談不上利潤很高，只能是中規(guī)中矩。

歲雪對于滅明的思考速度很滿意，直接把他當成計算機來使，繼續(xù)道：“若是改種荸薺呢？”

滅明粗略一算，三息后答道：“估計每株需要四貝幣的成本。”

此言一落，眾狐的反對聲更高了，紛紛抗拒改種荸薺。

明珩更是故作委屈的垂眸，顫聲道：“荸薺，那東西好苦啊——珩兒還是喜歡漿果。”

說罷，她狀似無意的拽了拽滅明的袖袍，楚楚可憐道：“明哥哥，您能不能勸勸首領？她自小就不聰明，若是就這般被有心之人給利用了，敗壞的可是我們整個狐族的利益。”

這句話，同時嘲諷了歲雪和朱仇。

雖說歲雪方才排水有功，但總的說來，狐族部落眾人還是更傾向于嬌柔溫和的明珩，自然都替她說話。

“別說珩兒了，就連我也不同意！”

“是啊！荸薺又不好吃，還不賺錢！況且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治水的功效！”

“我不管，若是讓我改種荸薺的話，我就往荸薺地里扔垃圾和臭雞蛋！看看他們還敢不敢種！”

明珩的護花使者紛紛激憤。

明珩心頭一喜，笑容愈甚，但語氣卻更加陰陽。

“諸位可別兇著首領了，小心她又生氣。”

“若是首領非要種植荸薺就種吧，我們這些個小狐貍受點苦也沒關系。”

這句話明里暗里都在說歲雪心眼小，脾氣差，還反過來把自己放在弱勢的位置上。

這語言，落在某些聽不懂話，腦子不好使的人耳朵里，自然就成了一種引導。

一時間，眾狐看歲雪的眼神又變回最初的樣子，又是畏懼又是厭惡的。

歲雪也不惱，只是含笑看了他們眼。

不過這笑容怎么看怎么陰森。

因為歲雪一笑，并非不生氣。而是為了保持優(yōu)雅的儀態(tài)，不然會顯得自己很破防，氣勢上就容易低人一等了。

實際上，她方才心里想的是——

若有機會，她遲早把這只粉狐貍的毛給拔光煮成狐肉湯。

歲雪剛這般尋思著，明珩便莫名察覺到一絲涼意。

對上歲雪陰惻惻的笑容，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沒忍住往滅明身前貼近些許。

但滅明似乎沒有配合的打算。挑了挑眉梢，后退一步，讓她撲了個空。

明珩看著自己邁出半步又僵在原地的姿勢，咬緊下唇，委屈的抬頭凝視滅明：“明哥哥這是什么意思？”

滅明挑眉，笑道：“意思就是，希望明姑娘離我遠些。”

這話說的直白至極，沒有絲毫委婉的給臺階，讓明珩一時間發(fā)燙了臉頰，尷尬至極。

她從未被人這般不給面子過。

氣氛一時凝固。

明珩強撐笑意，直起身子，嘗試化解尷尬，道。

“明哥哥這話說的就有些不給情面了，珩兒可是會很傷心的。”

滅明一揮袖子，撣了撣被明珩碰過的地方，笑意微涼。

“我這話不給情面？”

“那你三番四次暗示首領萬般不好的時候，就給她情面了？”

“既然你想跟她作對，那好啊。我又何須給你臉色看。”

歲雪一怔。

原來他早就看出來明珩的小心思了啊。

心頭微暖。

明珩則喉頭一滾，笑容擠得有些難看，但還是沒忍住辯解道。

“珩兒可從來沒有暗諷首領的意思，想來是明哥哥誤會了珩兒，珩兒想再解釋一番。”

滅明一貫是個沒耐心的，聽也不想聽，就隨手揮袖。

“我不想聽你解釋，也不想管你方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誤會。”

“我只知道，我很不喜歡你，離我遠些。”

“再有下次，我會更不客氣的讓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