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一個喜怒無常、實力深不可測的魔道少主身后當探路炮灰，這體驗絕對算不上愉快。蘇晚卿神經繃緊，神識高度集中，不僅要留意前方的潛在危險，還要分心提防身后那位爺會不會突然發瘋。

黑風谷深處，陰煞之氣愈發濃郁，幾乎化作實質的灰黑色霧靄，繚繞在嶙峋的怪石與枯樹之間。空氣冰冷刺骨，吸入肺腑都帶著一股凍結神魂的寒意。四周靜得可怕，連風聲都仿佛被這沉重的死寂吞噬了。

“嘖，越來越沒意思了。”夜修羅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他一貫的慵懶和幾分不耐煩，“連個像樣點的東西都找不到，就只有這些擾人清凈的陰魂煞氣。”

蘇晚卿沒接話，只是默默運轉《多情訣》，引導著心中對這鬼地方和身后魔頭的警惕與厭惡，轉化為一絲絲冰冷的靈力，勉強抵御著陰煞之氣的侵蝕。她能感覺到，這里的環境對《多情訣》似乎有種奇異的“滋補”效果，那些負面情緒轉化得格外順暢，但也讓她心底的戾氣蠢蠢欲動。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灰霧驟然濃重，形成一道幾乎無法視物的屏障。更詭異的是，霧氣中隱隱傳來細碎的、如同鬼魅低語般的聲音，直往人識海里鉆，勾起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懼和欲望。

“幻音煞？”夜修羅挑了挑眉，停下腳步，桃花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有點意思，居然能影響神魂。”

他話音剛落，幾道無形的音波便如同尖針般刺向兩人。蘇晚卿只覺腦袋嗡地一聲，眼前瞬間浮現出前世車禍的慘烈畫面，父母的哭嚎，以及穿越后被推下懸崖的絕望……種種負面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吞噬。

“哼！”夜修羅冷哼一聲，周身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威壓，輕易便將侵襲而來的音波震散。他瞥了一眼身后面色煞白、眼神有些渙散的蘇晚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小老鼠，這就扛不住了？你這神魂也太弱了點。”

蘇晚卿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過來。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冷汗涔涔。這幻音煞的威力遠超她的想象，若非夜修羅出手，她恐怕已經心神失守。

“多謝前輩。”她低聲道，聲音有些沙啞。

“謝就不必了。”夜修羅邁步向前，走到那濃霧屏障前，“這點小把戲，還攔不住本尊。”

他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團暗紫色的魔氣，就待強行破開這霧障。然而，就在他即將出手之際，蘇晚卿忽然開口：“前輩且慢！”

夜修羅動作一頓，回頭看她，眼神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悅：“怎么？你有辦法？”

蘇晚卿定了定神，看著那不斷翻涌、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濃霧，腦中靈光一閃。這幻音煞主要攻擊神魂，而玲瓏鐲里的靈泉，恰好有滋養神魂、洗滌心魔的功效。或許……

“晚輩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記載，這種幻音煞，乃陰煞之氣與殘魂怨念結合而成，強行破除，恐會引動煞氣反噬，甚至驚動此地更深層的存在。”蘇晚卿半真半假地說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理有據，“或許，可以用一些……至陽至純之物，中和此地煞氣，方能安然通過。”

夜修羅聞言，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哦？至陽至純之物？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你去哪里找？”他語氣帶著幾分戲謔，顯然不信她一個練氣期的小丫頭能拿出什么好東西。

蘇晚卿心頭一緊，知道這是在試探她。她面上不動聲色，從懷里掏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玉瓶——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里面裝的正是稀釋過的靈泉水，只是被她用普通藥草的氣味掩蓋了原本的清冽氣息。

“晚輩運氣好，早年偶然得到一小瓶‘清心泉’，據說有靜心凝神、驅邪避穢之效，不知是否……”她小心翼翼地捧著玉瓶，眼神帶著幾分忐忑和期待。

夜修羅目光落在玉瓶上，眼神微微一凝。以他的修為，自然能感覺到那玉瓶中蘊含著一股極為純凈溫和的能量，雖然微弱，但品質極高，確實對陰煞之氣有克制作用。

“清心泉？”他玩味地重復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晚卿，“你這小丫頭，身上的秘密倒是不少。”

蘇晚卿心中咯噔一下，連忙低下頭：“前輩說笑了，不過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兒。”

“是不是小玩意兒，試試便知。”夜修羅沒有繼續追問，抬了抬下巴，“去吧，讓本尊看看你的‘清心泉’有何妙用。”

蘇晚卿暗暗松了口氣，走到濃霧屏障前。她拔開瓶塞，將稀釋過的靈泉水小心地朝著前方的霧氣灑去。

“滋啦——”

如同滾油遇到了冷水，當那清澈的水珠接觸到灰黑色的濃霧時，發出一陣輕微的腐蝕聲響。原本濃得化不開的霧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消散，那些擾人心神鬼魅低語也隨之減弱。僅僅幾滴泉水，就在濃霧中硬生生開辟出了一條可供一人通過的、相對清晰的小徑！

效果拔群！

蘇晚卿心中一喜，暗道靈泉果然給力。

夜修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是更深的探究。這“清心泉”的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這小丫頭，果然不簡單。她身上那駁雜卻又奇特的靈力，還有這能克制幻音煞的神秘泉水……

“看來你這運氣，確實不錯。”夜修羅收斂了神色，語氣聽不出喜怒，“前面帶路。”

“是。”蘇晚卿不敢怠慢，收好玉瓶，率先踏入了那條被靈泉水凈化出來的小徑。

穿過霧氣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頂懸掛著無數閃爍著幽光的晶石，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溶洞中央，有一個方圓十丈左右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發著濃郁得幾乎化不開的陰煞之氣。而在水潭中央，赫然懸浮著一株約莫半尺高的、通體漆黑、形如蓮花的奇異植物，植物頂端結著一顆鴿子蛋大小、散發著幽藍色光暈的果實。

“陰煞魔蓮！”夜修羅眼神一亮，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興奮，“居然能在這里遇到這種東西！看來此地的異動，源頭便是它了。”

蘇晚卿也認出了這株植物。她在宗門雜書閣的典籍中看到過記載，陰煞魔蓮是極為罕見的魔道靈植，生長于至陰至煞之地，其果實“幽藍煞果”蘊含著精純的陰煞本源之力，對魔修和修煉陰寒屬性功法的修士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寶。

看樣子，這應該就是劉執事口中“異動”的源頭了。不過，這等寶物，顯然不是她一個練氣期能染指的。

夜修羅顯然也對這幽藍煞果志在必得。他身形一動，便要朝著水潭中央掠去。

“等等！”蘇晚卿再次出聲阻止。

夜修羅不耐煩地回頭：“又怎么了？”

“前輩請看潭水。”蘇晚卿指著那漆黑如墨的水潭，“這潭水陰煞之氣如此濃郁，恐怕內有兇險。而且，那魔蓮周圍似乎有……禁制波動。”

夜修羅凝神看去，果然發現那陰煞魔蓮周圍，隱約有一層透明的能量漣漪在波動，潭水中也似乎潛藏著某種危險的氣息。

“哼，算你還有點眼力。”夜修羅冷哼一聲，倒也沒有托大，停下了腳步，“區區禁制，看本尊破了它！”

他再次凝聚魔氣，準備強行破禁。

蘇晚卿看著他那副“老子天下無敵”的架勢，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這幽藍煞果她雖然用不上，但這陰煞魔蓮本身，尤其是其根莖，似乎對靈田的土地有某種特殊的滋養作用，若是能弄到一點……

“前輩，”她忽然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道，“晚輩覺得，這禁制似乎與整個溶洞的地脈相連，若是強行破開，恐怕會引起空間震蕩，到時候你我都被困在此地，豈不麻煩？”

夜修羅動作一頓，狐疑地看著她：“哦？你又懂了？”

“晚輩只是猜測。”蘇晚卿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不過，晚輩倒是知道一種取巧的法子，或許可以不驚動禁制，取下那煞果。”

“說來聽聽。”夜修羅來了興趣。

“這陰煞魔蓮乃陰煞精華所聚，其伴生必然有相克之物。若能找到那相克之物，或許能暫時壓制禁制的力量。”蘇晚卿一邊說著，一邊用神識小心翼翼地在溶洞四周探查。

很快，她在靠近溶洞邊緣的一處石縫中，發現了一小簇散發著微弱陽和氣息的白色小草——陽髓草，正是陰煞之氣的克星之一。

“前輩請看那邊！”她指向石縫。

夜修羅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了那幾株不起眼的陽髓草。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眼力不錯。不過，就算有陽髓草，如何靠近那魔蓮也是個問題。這潭水可不是好相與的。”

“這個……晚輩或許可以試試。”蘇晚卿毛遂自薦，“晚輩身法尚可，只需前輩以大法力暫時壓制潭中兇物片刻，晚輩便可趁機采下煞果，獻于前輩。”

她這番話說得極為恭敬，姿態也放得很低。

夜修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權衡利弊。讓這小丫頭去冒險，總好過自己親自動手。而且，他倒要看看，這小丫頭還能玩出什么花樣。

“好，本尊便信你一次。”夜修羅點頭同意，“不過，若是你敢耍什么花樣……”他沒有說完，但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晚輩不敢！”蘇晚卿連忙保證。

得到許可，蘇晚卿先去小心翼翼地采下那幾株陽髓草，將其汁液涂抹在手心。隨后，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夜修羅。

夜修羅會意，一步踏出，懸浮于水潭之上。他雙目微闔，一股磅礴的魔氣威壓如同山岳般鎮壓而下，原本蠢蠢欲動的漆黑潭水瞬間變得平靜無比，仿佛連其中潛藏的兇物都被這股威壓震懾，不敢妄動。

就是現在！

蘇晚卿眼中精光一閃，腳尖點地，身形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出，踩著水面，朝著潭中央的陰煞魔蓮疾掠而去！她的速度快到了極致，幾乎在水面上拉出了一道殘影。

靠近魔蓮的瞬間，那層透明的禁制果然被激發，一股強大的反震之力襲來。蘇晚卿早有準備，將涂滿陽髓草汁液的手掌猛地按在禁制之上！

“嗤——”

陽髓草的陽和之力與禁制的陰煞之力相互碰撞、消弭。禁制的光芒一陣劇烈閃爍，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蘇晚卿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另一只手快如閃電，一把將那顆幽藍煞果摘了下來！同時，她手指微動，用巧勁折下了一小截魔蓮的根莖，不動聲色地收入袖中。

得手！

她不敢有絲毫停留，腳下發力，借著禁制恢復前的反彈之力，身形如同飛鳥般向后倒射而回，穩穩地落在了岸邊。

整個過程兔起鶻落，不過發生在短短數息之間。

夜修羅收回威壓，落在蘇晚卿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手中的幽藍煞果，眼中毫不掩飾滿意之色：“不錯，干得漂亮。”

“幸不辱命。”蘇晚卿雙手將幽藍煞果奉上，姿態恭敬。

夜修羅接過煞果，感受著其中精純的陰煞之力，心情大好。他瞥了蘇晚卿一眼，忽然屈指一彈，一道微不可查的暗紫色流光沒入了蘇晚卿的手腕。

蘇晚卿只覺手腕微微一涼，低頭看去，只見白皙的皮膚上多了一個極其細小的、如同花瓣般的紫色印記，若不仔細看，根本難以發現。

“這是……”她心中一驚，抬頭看向夜修羅。

“一個小玩意兒。”夜修羅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桃花眼微微瞇起，“算是你這次表現不錯的獎勵。也是……一個信物。”

他湊近蘇晚卿，在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本尊記住你了，小老鼠。我們……還會再見的。”

那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讓蘇晚卿頭皮一陣發麻。

不等她反應過來，夜修羅忽然抬手一揮，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將她卷起，朝著溶洞上方一處剛剛因為陰煞魔蓮被取走而變得不穩定的空間裂縫拋去！

“這個出口，送你了。”

天旋地轉間，蘇晚卿只來得及看到夜修羅那張俊美妖異的臉上，帶著一絲戲謔和志在必得的笑容，身影便被空間裂縫吞噬。

下一刻，失重感傳來，隨即重重地摔落在地。

蘇晚卿掙扎著爬起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黑風谷的入口處，不遠處的秘境入口正在劇烈波動，然后緩緩消失。

陽光刺眼，空氣清新。

她終于……逃出來了。

蘇晚卿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癱坐在地上，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回想起剛才在溶洞中的驚心動魄，以及最后夜修羅那番話和手腕上那個詭異的印記，她只覺得一陣后怕，同時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憋屈和憤怒涌上心頭。

魔尊了不起啊！就可以隨便給人打標記嗎？！

她低頭看著手腕上那抹淡淡的紫色印記，試圖用靈力將其抹去，卻發現那印記如同跗骨之蛆，根本無法撼動分毫，反而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感。

“夜修羅……”蘇晚卿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眼神冰冷。

這次黑風谷之行，雖然兇險萬分，但也并非全無收獲。至少，她知道了此地異動的根源，還順手牽羊弄到了一小截陰煞魔蓮的根莖，對玲瓏鐲的靈田或許有大用。

更重要的是，她見識到了真正強者的力量，也再次深刻體會到了實力不足的憋屈。

那個邪魅霸道的魔尊，還有手腕上這個如同烙印般的標記，都在提醒著她——必須盡快變強！否則，下一次再遇上，她可能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蘇晚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回頭望了一眼已經恢復平靜的山谷入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青云宗，柳青青，凌天宇，劉執事……還有夜修羅。

這些賬，她一筆一筆，都記下了。

她轉身，不再停留，朝著青云宗的方向走去。這一次的“合作”與“交鋒”，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