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蘭那雙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低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向沈硯娓娓道來。

“師父應了南楚皇帝的詔請，數月前曾遠赴南楚，去為一只斗雞診治傷病。”說到此處，蘇芷蘭唇角泛起一絲無奈。

“這事說來有些荒唐，但確確實實是真事。換成其他醫者，只怕都覺得是侮辱。可我師父卻覺得有趣，千里迢迢的竟然去了。”

“是那位皇帝能做出的事。”沈硯對南楚的那位建炎帝印象深刻。

“不過也幸好師父去了，否則也見不到您的神跡。“蘇芷蘭的聲音輕柔卻帶著幾分篤定，“回來后便與人說起，說得是眉飛色舞。您的事跡，我都是從師父口中聽聞。“

蘇芷蘭頓了頓，抬眼望向沈硯。

“師父離經叛道，素來行事隨心所欲，常說出些驚世駭俗的話來。旁人都當他是夸大其詞，可我知道...“她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某種隱秘的虔誠，“在仙魔之事上，師父從不說謊。”

沈硯心頭一動，問道：“你師父是修行中人？”

“我不是很清楚，但他自己那么說。”蘇芷蘭遲疑道，“師父常說，他是生不逢時。若是在仙道昌盛的時代，他必然是一代謫仙人。”

“這些話也許并非妄語。”沈硯思索了片刻，道，“你說了許多，卻未提及令師究竟遭了什么劫難，又要我救什么。“

蘇芷蘭聞言，眼中頓時蒙上一層陰翳。“師父瘋了，我想只有您能救他。“

“瘋了？”沈硯奇怪。

“對，瘋了。”她一字一頓地說，聲音里帶著難以言喻的痛楚，“經常有人說他是瘋的，可這次是真的瘋了。他，他竟然要我嫁人。“

“……”

室內一時寂靜。

沈硯沉默如深潭。

倒是油紙劍傘突然“啪“地彈響，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你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說這個？“公孫離的聲音從傘中傳出，帶著顯而易見的惱怒，“你不想嫁人！讓你嫁人就是瘋了？“

“誰？“蘇芷蘭不知聲音從何而出，驚得差點跳起來，四下張望卻不見人影。

“是我。“劍傘凌空飄起，穩穩落在蘇芷蘭面前三尺處，“怎么，沒見過會說話的傘？“

公孫離很少有情緒不穩的時候，但此刻莫名感到一陣煩躁。

她敏銳地察覺到沈硯對眼前這個女子不同尋常的態度，這讓她感覺自己劍侍的地位隱隱受到威脅。

“師父果然沒說謊，真的有會說話的靈物……”

蘇芷蘭初時嚇得不輕，但很快鎮定下來，眼中反而燃起好奇的光芒。“硯公子，這...這是您的仙劍嗎？竟能口吐人言..“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嘗試著觸摸一下。

“讓你碰了嗎！“劍傘毫不客氣地拍開她伸來的手。

“還有，公子沒閑工夫管你的姻緣瑣事。“公孫離的聲音冷若冰霜，“若是不愿嫁人，拒了便是。況且若真認定你師父神志不清，又何必理會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嫁人是小事，主要是師父。”蘇芷蘭連忙解釋，“你們相信我，師父是真的不對勁。“

沈硯不語，公孫離冷笑。

“是真的，”蘇芷蘭不善言辭，越說越急，“他從前最是向往仙道，任憑旁人如何嘲笑也不改其志。還常說我是修道的好苗子，絕對不能嫁人，嫁人便是毀了……“

沈硯眸光微動，抬手止住蘇芷蘭的敘述，若有所思地問道：“令師可是突然性情大變，對修仙問道之事棄如敝履？“

“正是如此！“蘇芷蘭急切地點頭，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

“有沒有說過信仰之事，突然對某種存在生出憧憬。”沈硯又問。

“有的有的。”蘇芷蘭回憶道，“好像是信仰某個神明，要奉獻自己的一切之類。”

“果然……”沈硯神色驟然凝重。

“難道是……”公孫離恍然，“公子，是……那些人？“

“十有八九。“沈硯的聲音低沉，“看來蘇姑娘的這位師父，還真是修行中人。如同隱劍峰當年的祖師，受到新神的侵蝕。”

劍傘抖動了兩下，公孫離思索道：“公子，若是這樣說來，先前在南楚京城時，新神信徒不光是徐福一個？”

“在南楚的時候，應該還未被新神侵蝕，甚至都沒有真正修行。否則他當時身在京城，我不會感應不到氣息。”沈硯微微搖頭。

“應是朱雀歸位后，他得了機緣，才入了修行之門。被新神的意志侵蝕，是在那之后了。”

“哦。”公孫離對這些似懂非懂，劍傘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公子，接下來您打算做什么呢？“

“為你重鑄肉身，依然是最首要之事。至于蘇姑娘的事……”沈硯側頭看向正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蘇芷蘭，問道，“你嫁入陳家莊，只是因為師命么？”

“差不多吧。”蘇芷蘭黯然道，“師父本來和陳家不親近，甚至還有些看不上。但失常之后，突然就關系模擬起來。陳家提親，他就應了。還把藥王谷的至寶，藥王鼎當嫁妝。”

“如此看來，陳家也不干凈……”沈硯思索了片刻，道，“你若不想嫁，便不用嫁了。“

蘇芷蘭遲疑了下，問道：“那……我師父……”

“笨死了。”公孫離沒好氣，操控劍傘敲了蘇芷蘭一下，“公子的意思，就是幫你。”

“多謝公子！”蘇芷蘭大喜，眼中頓時迸發出光彩，“那……那您是打算出面，與陳家解釋清楚么？”

“有什么可解釋的？”公孫離莫名其妙，“直接走出去就不行了。”

“這……”蘇芷蘭抿了抿嘴，“哪有這么簡單。”

“還能有多難？”油紙劍傘“錚“地一聲露出一截寒光凜冽的劍鋒。

蘇芷蘭似乎很無語，看向沈硯，意思是讓他勸兩句。

“不要太沖動。”沈硯勸了，“動手的時候，克制一點，不要濫殺。”

“哦。”公孫離應聲。

“……”蘇芷蘭這時才想起師父講述的事情，不由得咽了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