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外，夜風驟止。

白虎寨門之前，雪白的毛發泛著銀輝。龐大的身軀依然巍峨震撼，卻不再散發兇煞之氣。它的獸瞳不再赤紅，而是呈現出一種深邃，仿佛蘊藏著某種古老的智慧。

寨中武者們驚恐萬分，刀劍出鞘，卻無人敢上前一步。

沈硯示意眾人不必驚慌，獨自出了寨子面向白虎。

“你醒了。”沈硯看著白虎的眼睛。

白虎低吼一聲，聲音不再暴戾，反而帶著一絲疲憊。它無法言語，但意識卻如漣漪般蕩開，傳入沈硯心神。

“我……錯了?！?

簡短三字，卻沉重如山。

白虎緩緩伏低身軀，巨大的頭顱微微垂下。它的妖丹已碎，但妖身沒有改變，血脈被困住。它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滿是獸性，但也無法真正踏入大道。

“吞噬煞氣，鑄就妖身，卻迷失本心……如今前路斷絕，我……該何去何從？”

白虎迷茫。

沈硯注視著它，目光深邃。

“破后而立?！?

白虎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答案并不復雜，但不在它的認知當中。

沈硯繼續道：“你的靈智未滅，何不重鑄根基？”

白虎沉默，似在思索。

…………

烏蒙山外三十里，荒原之上。

萊陽王盤膝而坐，衣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面前一方祭壇浮空三尺，壇上朱砂如血，狼毫筆走龍蛇，一張張黃符自他指尖誕生，飄搖而起。

起初只是零星幾張，如秋葉飄零。

十張、百張、三百張——

符紙越積越多，竟在半空中結成一座旋轉的符塔！

每張符上皆以血混著金粉書寫，筆鋒凌厲如刀，細看竟是“奪““噬““祭““葬“等兇煞古篆。符紙相互碰撞，發出金鐵交擊般的錚鳴。

“咳......“

萊陽王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濺在最新繪制的符箓上。那符紙頓時燃起幽綠火焰，燒出的灰燼卻凝而不散。臉色已蒼白如尸，偏偏嘴角噙著笑。

“一千四百張......還不夠?！?

萊陽王咬破舌尖，精血噴在筆尖。

原本枯竭的靈力再度暴漲，操控狼毫凌空畫符！新成的符紙不再輕飄，而是貼地飛射，如蝗群般撲向符塔。

每貼一張，就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釘穿。

嗡——

虛空中突然裂開一道縫隙，無數細碎的光塵從中飄落。

“你在做什么？“

古仙的聲音從光塵中傳來。

明明不帶任何情緒，卻讓整片荒原的草木震顫。萊陽王面前的符塔更是劇烈抖動，似乎隨時都會化作灰飛。

“尊上明鑒，弟子乃您的人間行走，自當為您分憂。“萊陽王立即伏地而拜，“烏蒙山地脈已變，白虎妖丹未成。此刻若不誅殺，只恐四靈血脈歸真?！?

“癡兒?！肮畔上扇撕苄蕾p萊陽王，嘆息著給予指點，“四靈血脈不死不滅，即便殺了這頭虎，也會在另一頭猛獸身上復蘇?！?

“但多少能拖延些時間！“萊陽王猛然抬頭，眼中血絲密布，“沈硯四靈已喚醒其二，不可讓其輕易再點化白虎……“

萊陽王忽然劇烈咳嗽，袖口染滿黑血。

光塵突然暴動，化作絲線纏住萊陽王手腕，一股力量傳導，讓其臉色紅潤了幾分。

“你分給丁引半顆假丹，又連續施展千符祭天。“古仙聲音罕見地帶上一絲波動，“本就根基不穩，再這樣耗下去，你就變回那個和凡人王孫了?！?

“為了新神，我愿付出所有?！比R陽王深深低下頭，“我的力量是您賜予，為得是侍奉新神。即便就此失去，也是我的使命?！?

“你是忠誠的信徒，不該做無畏的犧牲?！肮畔傻穆曇羰状纬霈F溫度，“秘境入口的秘密已告知于你，玄武處有絕殺之局。即便失了白虎，四靈也注定缺一?！?

“我是新的人間行走，至今還毫無建樹。“萊陽王道，“還請尊上，讓弟子任性一次。“

“也罷，任性便任性吧。”光塵漸漸消散，“但要切記，若事不可為，不可強求。事后無論成與否，你都會得到朝見新神的機會。“

“是。”萊陽王恭敬叩首。

卻在古仙氣息徹底消失之后，嘴角勾起詭異弧度。

“去吧?！?

漫天黃符如聞敕令，化作金色洪流撲向烏蒙山。

……

烏蒙山內，打虎寨前。

白虎昂首而立，獸瞳澄澈如鏡。

“我明白了。”

它的意念如漣漪般蕩開，傳入沈硯的耳中。

“這具妖身，終究是吞噬煞氣所鑄，即便妖丹已碎，仍帶著污濁?！?

“四靈本應鎮守天地，而非淪為兇煞。”

“我愿舍棄此身，讓血脈歸真?！?

“好?！?

沈硯凝視著它。“我為你護法。”

白虎低吼一聲，緩緩伏臥于地，周身開始泛起銀白色的光華。那光華如流水般沖刷著它的皮毛、血肉、骨骼，每一寸都在緩慢消解，化作點點星輝升騰而起。

兵解。

白虎的身軀在光華中漸漸變得虛幻，但它的意志卻愈發堅定，仿佛在忍受某種無形的煎熬。

“吼……”

低沉的虎嘯聲中，帶著一絲痛苦，卻又透著決然。

沈硯目光冷峻。

正常的兵解只需瞬息，那是湮滅肉軀的手段?？砂谆⒌谋?，不是單純舍去肉軀，而是為了凈化血脈，得到真正的重生。

需要時間重鑄肉身。

銀白色的光華中，白虎的身軀已徹底消解，唯有一團純凈的靈魄懸浮于空，如星辰般璀璨。

那靈魄緩緩旋轉，每一次轉動，都牽引著山間靈氣匯聚而來。

唰。

突然，靈魄猛然收縮，化作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符，懸浮于半空。玉符表面流淌著古老的紋路，仿佛蘊藏著最原始的力量。

緊接著，一縷縷銀白色的光絲從符中溢出，如蛛網般交織纏繞，逐漸勾勒出一具虛幻的虎形輪廓。

那輪廓起初模糊不清，但隨著光絲的不斷凝聚，漸漸顯露出清晰的骨骼、筋脈、血肉的雛形。

骨骼如玉，筋脈如金，血肉則如流動的銀輝，每一寸都在緩慢生長。

白虎的意志在靈魄中沉浮，感受著血脈的蛻變，痛苦卻又堅定。

“吼……”

一聲低沉的虎嘯從虛無中傳出，帶著新生的力量，卻又透著從未有過的虛弱。

“轟——！”

遠處天際，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

沈硯轉過頭，只見烏蒙山外，無數黃符如蝗群般飛來，每一張符箓上都閃爍著猩紅的咒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