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恍然醒悟，這綿延的烏蒙山脈不僅困住了白虎，囚禁了許多的生靈。竟然沒有察覺到，不知不覺也成了他的樊籠。

東方有許來世棄今生的廚娘，南方有焚身獻祭的好漢，青龍與朱雀皆有人助，這才在隱劍峰一脈花了許多心思。

然四靈各有天命，豈能盡循此道，

沈硯一步踏至劍爐前，熾風掀起他青色的衣衫。爐中殘劍發出一陣嗡鳴，劍身裂紋間滲出黑血般的銹跡。

“就到這里吧?！吧虺幙圩“缀榧珙^，“這柄劍，你鑄不成了?！?

“啊？”白洪怔了怔，眼神清明了些，“那個妖修士這樣說就罷了，前輩您為何也這么說？”

“妖修士？萊陽王么……”沈硯啞然失笑，“觀人間之人，他似乎比我看得更準。我來到這個世界，時日還是太短了些?！?

“前輩，我可以……”白洪抱著柳飛煙，不愿意離開火爐。

他受了很大刺激，無法正常思考。但潛意識里，覺得不能放棄這個。

“緣法已盡，就這樣吧?！鄙虺幪Я颂?。

白洪還想再說什么，可突然不受控的飄了起來，和失去氣息的柳飛煙一道飄到一邊。

吼——

冥冥中一聲虎吼，似是悲切的嗚吟。

不是烏蒙山的那只白虎，而是大衍天機羅盤的圖騰。

白虎圖騰，又黯淡了。

烏蒙山里的一處山巔。

大地龜裂，漆黑的霧氣自裂隙中升騰。

白虎盤踞于黑霧當中，張口噴吐出近似的黑氣。

黑氣在半空中盤旋凝聚，化作一顆渾圓的暗紫色丹丸。

那丹丸表面布滿血色紋路，散發著令人戰栗的氣息。

妖丹。

白虎仰首吞吐，身形亦真亦幻。雪白毛發間流淌著金屬般的光澤，四爪仍纏繞著未散的陰霧。

“咔、咔咔——“

丹殼表面裂開細密紋路，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破繭而出，裂痕中迸發出刺目血光。

那是純粹的妖之力，是即將踏破最后關隘的征兆。

對于其他的野獸，妖丹是修行路上的重要一步。凝聚了妖丹，便有了化形的可能，一步步成就妖仙妖神。

可對于白虎，意味著偏離了本來的道。

遙遠的秘境當中，十二尊石像當中，唯一掙開眼睛的那位，眼中閃過喜悅。

“千百年陸續的暗手，總算是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白虎成就妖丹，四靈血脈不純。新神賜予的神性，便不會再有阻礙了。”

沈硯聽不到他的自語，但很清楚黃蓋做什么。

抓起鐵錘。

不再理會失神的白洪，無視又掙開一條鎖鏈的丁引。

沈硯五指扣住錘子的剎那，整條烏蒙山脈似乎震蕩了一下，地下溢出的陰煞之氣更驟然一滯。

“咚——！”

第一錘砸落，劍胚迸出赤紅火星。

山巔的白虎發出一聲痛苦虎嘯，猛地抬頭瞪眼，望向打虎寨的方向。

又是那個家伙。

白虎知道是沈硯。

但它沒動。

這次和之前不同，莫名的威壓當頭罩下。

“轟——！”

第二錘攜著風雷之勢砸下，劍胚上裂紋化作無數細小的鎖鏈，刺入烏蒙山地脈。

眾人只感覺腳下地面劇烈震顫，百獸受驚奔跑嚎叫。一道道漆黑如墨的煞氣從山體各處被強行抽出，如同被扯出臟腑的巨獸，發出轟鳴的嗚吟。

吼?。。?！

山巔的白虎又是痛苦的咆哮。

凝聚成形的妖丹，在這一錘下出現裂痕。

和之前的裂痕不同。

原有的裂痕，是蛻變的過程?？涩F在的這道裂痕，彎彎扭扭，卻又深刻。

妖丹破損了。

好不容易聚攏的煞氣被抽離。

沒有重新歸于烏蒙山，而是沿著山脊地脈，引入了熊熊燃燒的火爐。

第三錘落下，天象已變。

烏云匯聚在山脈上方匯聚，狂風發出呼號。

“咔嚓！”

這一錘砸下的瞬間，傳來琉璃破碎的脆響。

那顆懸浮于煞氣漩渦中央的妖丹，裂開的紋路豁然又擴大了三分。

“吼！！！”

白虎眼中閃過一抹驚懼。

下一瞬——

“砰?。。　?

妖丹轟然炸裂！

無數碎片如刀鋒般迸濺，每一片都裹挾著尚未煉化的地脈煞氣，在半空中劃出猩紅軌跡。原本渾圓的丹體，此刻像被砸碎的破碗。流淌的丹液四散飛灑，尚未落地便被山風卷散。

“吼——?。。　?

白虎的咆哮聲里摻入更多的痛楚，瘋狂揮舞前爪想要攏住丹液。可那些精華就像無形的氣體，揮舞的爪子只會加速流逝。

失去妖丹的白虎像是失去神智，瘋狂的抓咬身旁的一切。無數碎石沿著山體滾落，砸得林間騰起一片片塵煙。

“可惡……”

秘境中的古仙，眼中閃過驚怒。

“做到了這一步，竟然還是失敗了……該死的舊時余孽，當真是頑強啊……不過，沒關系……新的信徒，會阻止你……”

沈硯沒有停止，繼續揮錘。

震了虎，山還未凈。

接下來的每一錘，都伴隨著天地異變。

第七錘砸落時，主峰裂開一道百丈溝壑。

第十二錘擊出，幾處腐朽的山體垮塌了下去……

一錘，又一錘，接連不斷……

最后一錘高舉時，夜空突然亮如白晝。

最后一錘落下時，整座山脈發出清越的嗡鳴。

原本籠罩群山的灰暗霧瘴，此刻如退潮般向地脈裂隙中倒卷。

裸露的巖壁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沁出清泉，水珠沿著古老紋路滾落，在月華下折射出碎銀般的光澤。

那些被煞氣侵蝕的土壤，正一層層褪去沉疴，露出底下肥沃的棕黑。

有嫩芽破土的聲音接連響起。

有枯死的古松抽出翡翠般的新枝。

許許多多的小花，順著山勢綿延綻放，每一片花瓣都浮動著瑩瑩微光。

一道銀河般的瀑布從絕壁垂落，水霧在月光中折射出虹彩。

夜風過處，整座山脈泛起柔和的青輝。

烏蒙山，得到了重生。

不過距離事情終結，還差一點點。

沈硯探手，將劍抓了起來。

“錚——“

一聲清越劍鳴自爐中裂空而起，整座劍廬的瓦片應聲爆碎！

火爐上的劍，已經鑄好了。

但是這柄劍，不再是殘破的鐵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