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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龍歸位

烈焰如狂獸般撕咬著整座客棧,木梁在高溫中扭曲斷裂,裹挾著火星轟然砸落。窗欞燒成焦黑的骨架,在熱浪中發(fā)出最后的呻吟。

然而,在這場大火的中心處,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泉水晶瑩如翠,似有龍影游弋。

流出的溪水泛著淡淡青芒,在方寸之地形成了一道鮮明的界限。

沈硯從樓梯上走下,火焰如遇天敵般退散。不急不慢的步伐,來到阿沅身旁。

她摔入火堆時,焦了頭發(fā),黑了衣衫。一雙玉手卻不染塵埃,更隱隱有紫霧閃現(xiàn)。

大衍天機(jī)羅盤流光跳躍,青龍圖騰隱隱發(fā)出嗚吟。

契機(jī)已至,青龍將醒。

“這是什么?”阿沅看到了手上的紫氣。

“機(jī)緣。”沈硯心有所感,“你可洗一洗。”

阿沅跪在泉水邊,將雙手浸入水洼。

紫氣蕩漾飄散,竟化作一方青巾。

阿沅受本能驅(qū)使,十指輕輕地搓揉。

只見指縫漏出些細(xì)碎青光,光點(diǎn)沉入泉底發(fā)出金石相擊之聲。

公孫離掏了掏耳朵。

她似乎聽見了江河奔涌的轟鳴,可眼前分明只有潺潺流水。

龜裂的大地滲出青霧,附近柳樹的枝條指向東方。濺出的細(xì)小的水珠,正逆著重力向上漂浮。

公孫離豁然瞪大了雙眼。

阿沅揉搓的哪里是什么青巾,分明是一泓碧玉般的深潭。未燃盡的客棧頃刻間被吞沒,倒映出蜿蜒的山河脈絡(luò)延伸向遠(yuǎn)方。

沈硯掀開瓦罐,將泥鰍送入潭中。

冥冥之中似有長吟。

不是耳中的聲音,而是天地的回響。

云層如同被無形之筆攪動的墨池,漩渦中心探出半透明的龍角。

這不是臆想中的東西,而是由暴雨、雷電與山脈輪廓共同勾勒的天地具象——

龍影。

京城欽天監(jiān)的渾天儀突然自轉(zhuǎn)如飛,值守官吏忽聽見啼哭般的金屬震顫。祭天用的青銅鼎內(nèi)酒水凝成龍形,史官顫抖著記錄下“青龍之象”。

道觀的老道士嗆了一口茶水,愕然地看到風(fēng)水羅盤的磁針直立。學(xué)童臨摹的字帖無火自燃,灰燼組成陌生篆文,先生認(rèn)出是“乙木逢春”。

公孫離探頭看向水潭,見泥鰍在深處游動徘徊。

初看只是尋常模樣,細(xì)長的身軀扭動著。

漸漸的,鱗片縫隙間滲出絲絲金芒,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體內(nèi)掙出。

軀體開始拉長,滑膩的表皮逐漸覆上一層細(xì)密青鱗,每一片都如翡翠般剔透,邊緣流轉(zhuǎn)著淡淡的金紋。它的頭部隆起,吻部向前延伸,下頜生出兩根細(xì)長的須,如飄搖絲絳。

它在蛻變。

公孫離曾目睹沈硯屠龍,不覺得眼前這幕震撼。

可少女哪里知曉,先前只是神念印象,今朝才是真龍即將出世。

人間各地,異象頻出。

千里之外的大海,波濤突然靜止,魚群頭朝東方懸浮水中,似乎在向什么朝拜。大魚鰓蓋開合如同叩首,老龜背甲浮現(xiàn)出類似卦象的裂紋。

山之巔的比武場地上,勝者刀尖還滴著血。他狂笑尚未結(jié)束,手中金刀突然斷裂,碎片組成一條微型龍形。

昂——

泥鰍的雙眼驟然睜開,瞳孔不再是渾濁的黑,而是化作璀璨的金色。

它的身軀仍在伸展,脊背隆起尖銳的骨刺,腹下緩緩浮現(xiàn)四只利爪,爪尖寒芒閃爍。

體態(tài)依然很小,只有三尺多長。

但,鱗甲生輝,須發(fā)飄揚(yáng)。

它已經(jīng)是龍。

沈硯心有所感,唇齒微動之音,在許多生靈的耳畔響起。

“青龍歸位,水族復(fù)蘇。”

大衍天機(jī)青銅羅盤如日輪高懸,青龍圖騰已完全睜開雙眼。人間的許多生靈,不知不覺發(fā)生著蛻變。

某條大江的暗礁下,一條白蛇痛苦地翻滾。額間鱗片剝落處,正滲出散發(fā)著香氣的青色黏液。模糊記憶碎片在腦內(nèi)閃回,似看見飛騰云霄的巨龍頷首。

湖底的老龜突然浮出水面,背甲上神秘花紋自行擴(kuò)展。眼睛里竟映出宮殿虛影,那是血脈記憶里的殘像。

水族被注入新的記憶,隱藏許久的血脈被喚醒。少數(shù)個體的內(nèi)腹深處,細(xì)密的青色結(jié)晶生長。

結(jié)丹的前兆。

禁錮的武俠時代,掀開了東方一角。

大衍天機(jī)羅盤上的香篆扔在燃燒,煙霧數(shù)字沒有發(fā)生改變。但是燃燒的速度,明顯緩慢許多。扭曲成觸角的頻率,也比之前高了許多。

似在掙扎,似有憤怒。

……

“可惡,沒能阻止……”

秘境之中,肉卵在黑暗中劇烈震顫,黏膩的薄膜被撐出猙獰的凸起,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瘋狂撞擊著內(nèi)壁。銹蝕的鎖鏈此刻卻泛著詭異的青光,像一條條神龍將肉卵死死禁錮。

“封印變牢固了。”一位道人面帶憤怒,寬大的袖袍無風(fēng)自動,“新神的誕生時間被推后,至少延后二十余年!”

“沒辦法,青龍醒了。”

一位僧人聲音沙啞,枯瘦的手指掐算著,“倘若四靈全部歸位,靈氣便會開始復(fù)蘇。待到那時,新神出世只怕遙遙無期。”

“青龍是被喚醒的。”一名女子道,“在四靈全部現(xiàn)世前,誅殺那作亂之徒!”

“尚有三靈,還來得及。”首座上的老者緩緩睜眼,雙眸幽暗無光,“徐福啊,不要讓我們失望。”

某處斷崖,風(fēng)雪呼嘯。

劍魁獨(dú)坐斷崖邊,半截竹竿被削成木劍。他捧著劍,望著遠(yuǎn)處天穹。

那里,一道青龍?zhí)撚皠倓傁ⅲ瑲埩舻耐喝宰屗种械膭ζ魑⑽㈩濜Q。

“終究錯過了啊。”劍魁低語,指腹摩挲著竹劍上的裂痕。那日若不曾狂妄,若能如公孫離那般虔誠……

“錯過未必是壞事。”沙啞的聲音突兀響起。

劍魁身體未動,手掌撫上劍柄。

徐福自陰影中走出,寬大黑袍下的身軀似已腐爛。每走一步,腳下積雪便化作腥臭的黑水。

“你是何人?”劍魁皺眉。

“來幫你的人。”徐福低笑,緩緩抬手,掌心浮現(xiàn)一團(tuán)扭曲的黑霧,霧中似有一顆肉卵搏動,“我可以給你更強(qiáng)的力量,超越真龍的力量。”

劍魁盯著黑霧中的肉卵,心神俱裂的震動。能夠感覺到,對方?jīng)]騙他。個中蘊(yùn)含的東西,的確非常強(qiáng)大。

只是……

“某家已見過仙容真法,又怎會再與邪魔為伍。”劍魁緩緩起身,“你若繼續(xù)蠱惑,便試試某家手中之劍。”

“愚蠢!”徐福心頭惱怒,腐爛的面容扭曲。

不是拒絕讓人憤怒,而劍魁的覺悟和野望。

一旦時代的壁壘被突破,這類人便會應(yīng)勢而起。他們不求外力捷徑,只憑本心攀登大道。這是危險的種子,是新神的潛在威脅。

徐福想動手,卻不得不停住。劇痛讓他踉蹌,黑袍下滲出膿血,“那群老不死的東西,本該在新神孕生后再喚醒我……此時醒來,這具身體還不行…….”

喘息良久,徐福轉(zhuǎn)身遁走。

罷了,只是隱患,不急于一時。只要不讓四靈歸位,不讓時代沖破禁錮,劍魁這樣的人只能空想。

況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劍魁這般。這個時代能利用的棋子,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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