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正廳。

“王爺，查清了。“侍衛跪地稟報，聲音發顫，額頭緊貼地面，不敢抬頭。

“巡防營的人撞見咱們的三位客人，不知何故起了沖突，當場格殺。此事已被壓下，未予上報?！?

“岳文雄的巡防營？“康王冷笑，指尖輕叩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沒這個本事?！?

他已恢復常態，但面色慘白得不似活人，眼珠深處似有活物蠕動，瞳孔時而收縮成針，時而擴散如墨。

“想必是岳擎蒼親自出手?！翱低跎ひ羯硢?，喉間仿佛含著碎骨，“如今京城，能傷那三人的，也只有他了?！?

“王爺，或許是……其他人？“侍衛小心翼翼道，“這幾日王爺閉關，有件事未及稟報。岳大將軍與萊陽王，接連三日守在一家客棧門前，就為招攬一個江湖人。“

“江湖人？半步宗師？宗師？呵呵……“康王忽而狂笑，笑聲中卻透著自嘲，“凡俗螻蟻，沒有區別?！?

他緩緩起身，袖袍無風自動，露出肥碩如大藕的手臂，其上青筋暴突，隱約可見暗紅色的紋路在皮下蠕動。

“隱忍多年，陪那昏君斗雞走犬，在朝堂勾心斗角，在江湖培植勢力……現在想來，何其可笑！“

康王一身肥肉如浪抖動，摩擦間發出詭異的聲響。

“若早遇徐先生，何須浪費這許多光陰！“

侍衛渾身發抖，不敢抬頭。

對康王而言，那位徐先生是神明使者。但在他們這些下屬眼中，那簡直是惡鬼化身！

短短數月，諸多同僚一個接一個喪命。若非死的人太多，也輪不到現在這個侍衛上位?？墒绦l依然很怕，怕下一個就是自己。

“不必擔心。“康王似看穿他心思，陰惻惻道，“尋常血肉已無大用。本王要的，是氣運滋養的精血?！?

他望向皇宮方向，眼中泛起血色，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

“兩日后，九霄鳴瑞斗彩宴……王公貴胄齊聚，那將是真正的饕餮盛宴！“

與此同時，沈硯已來到王府外。

“康王府……“

他抬頭掃了眼康王府的牌匾，目光幽幽刺向王府深處。

新神的氣息非常特殊，不像仙靈之氣那樣可以感知，只有親眼所見才能確認。若視線移開，哪怕那東西就站在身后，也無法察覺。

這座富麗堂皇的康王府，已然沾染了新神的味道。

不去看的時候，似乎普普通通。可當目光落上去，沈硯感覺就像在凝望深淵。

里面有哀嚎，有延伸扭曲的觸角，有不斷閉合的復眼……

“王爺，大將軍?！吧虺幓仡^拱了拱手，語氣平靜，“感謝兩位相送，但還有個不情之請?！?

他指向四周：“請調派兵馬，驅散行人，清空房宅，封鎖街道?？低醺焕锓秶鷥?，最好不要有閑雜人?！?

岳擎蒼臉色僵硬得和死人差不多，不輕易表露情緒的萊陽王亦眼角狂跳。

沈硯求他們辦事，兩人巴不得幫忙。

可現在這件事……

說是殺康王，竟然是來真的？！！

而且聽這意思，動靜只怕小不了。

“硯公子……“岳擎蒼咽了口唾沫，艱難道，“康王爺只是有謀逆的嫌疑，尚未完全坐實。再者，他身份貴重，即便真坐實謀逆，也不好直接闖他的府邸。“

一邊說著，岳擎蒼一邊給萊陽王使眼色，想讓他幫腔。

萊陽王沒有反應，顯得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擎蒼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勸：“而且話說回來，這點小事，沒必要讓您親自動手。我可先調兵圍了王府，即刻入宮請旨。最多兩個時辰，一定會有回應。“

“大將軍誤會了。“沈硯很客氣，“我和康王是有別的恩怨，和他是否謀逆沒有關系?！?

岳擎蒼不由一怔。

萊陽王還是沒說話，眼睛里帶著探究。

“硯公子，請恕我冒昧。“岳擎蒼硬著頭皮道，“我知您是方外之人，不在乎世俗規矩。可這里畢竟是我大楚的國都，還請您給予最基本的尊重?！?

沈硯笑了笑：“若是世俗之事，哪怕只是進人家的院子，我也會先去敲門，不得允許不會入內?？缮婕暗饺碎g之外，那就沒必要再守人間的規則了。“

岳擎蒼凜然：“您的意思是說，康王……“

“不可說?！吧虺帗u了搖頭，“我不知這位康王以前是什么人，但現在里面的，絕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

萊陽王眼神閃亮，似乎終于想通什么，看著沈硯欲言又止。

岳擎蒼沉默了一會兒，對沈硯道：“之前我一直有個疑惑，您這樣的人物為何會來京城。原本以為您是游戲人間，現在才知竟是為康王而來?！?

“有勞大將軍護住外面。“沈硯不置可否，轉身走向王府。

岳擎蒼一個側步，擋住了沈硯。

同時揮了揮手，巡防營的士兵從街巷中涌出，在沈硯面前結陣阻攔。

“大將軍這是何意？“沈硯饒有意趣地看著岳擎蒼。

“岳擎蒼，你瘋了！“萊陽王大怒，“怎敢對硯公子刀兵相向！“

隨著萊陽王的怒喝，沖出來一群侍衛，跟著萊陽王一道站在沈硯身旁，與巡防營對峙起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霸狼嫔n態度堅決，看著沈硯，“這是我大楚都城，無論誰都要守大楚律法。即便康王犯下再大罪過，都該由朝廷來處置。您，不行。“

沈硯瞅著巡防營的士兵，神色沒什么變化，認真思索。

“我知道，攔不住您。但您想進王府，只能從我身上踩過去?！霸狼嫔n態度依然堅決，但隨后話鋒一轉。

“不過，如果您是我大楚國師，那便是朝廷的人。這康王府進不進，我就無權干涉了?！?

萊陽王意外地看著自己的老對手：“大將軍，你不覺得你的方式，太過低級了嗎？竟然想用這種腌臜手段，逼迫硯公子。在朝堂上，可沒見你這般不智。“

“朝堂上的諸公，道貌岸然，這種手段無用?！霸狼嫔n看著沈硯，“但硯公子不同，您是守規矩的人。君子可欺以其方，您不會對我動手?！?

沈硯不語。

“大將軍?！比R陽王嘆息，“批逆鱗，觸忌諱，你該知道這樣做的后果?！?

“只要您答應，我可自刎謝罪。“岳擎蒼的視線片刻都沒有離開沈硯，“大楚有您，萬世無憂。有沒有我岳擎蒼，不重要了?！?

沈硯瞅瞅岳擎蒼，不由得笑了起來。

識海之內，羅盤之側，青龍小天地內突然產生變化。青龍之力幻化的大海上，掀起了一陣風，黯淡的箕宿驟然閃亮。

“箕動九重浪，喉舌作刀槍。勢來天地覆。風雨更摧墻?！吧虺庉p吟。

在場眾人忽覺一陣風起，仿佛天地間掀起無形的巨浪，連呼吸都為之一滯?？稍幃惖氖?，明明感覺風勢滔天，卻連一片衣角都未被吹動。

這是起于廟堂的風。

看似無形無色，實則強大至極，無論大賢還是大惡，都難免被裹挾其中。

“大將軍明心守法，沈某不可以力犯禁。既然您護著這里，今日可暫時作罷?！鄙虺幑笆帧?

“哎……”萊陽王不能理解沈硯的選擇。

如果換成他，有超越認知的力量，絕不可能遵守世俗的法規。因為有了強大的力量，就可以制造新的規則。

“多謝硯公子?！痹狼嫔n失望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不過，于你于我，此番不可白來。府里住的那位，都該受些警告。”

沈硯指間不知何時多了個小風旋。

輕飄飄地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