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棲湖。

院中角落的小房間內。

路明非胳膊架在窗框旁，靜靜盯著天邊的不時閃動的星星點點。

房間的布置非常簡單，一張簡單的床榻，幾塊木板搭起的桌子，桌子上只有一根點燃的燭火。

帝都并沒有太多高大的建筑遮擋，只要是沒有烏云遮蓋的夜晚，借著月光，路明非的視線幾乎不會受到什么影響。

放眼望去縱橫蜿蜒的街道大多已是一片黑暗，只有零星類似月棲湖這類場所的區域還亮著朦朧的光。

路明非很喜歡像這樣坐在屋頂遙望著帝都城，仿佛回到了那個老舊小區的屋頂，趴在生銹的欄桿上遙望著燈火通明的CBD。

初到帝都不久，在那個自稱魔鬼的小孩再次出現時路明非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

“如果我一直無法完成攻略，你打算怎么辦？”

小魔鬼沉吟片刻，用低沉的語調，像是要做出什么恐嚇一般趴在路明非耳邊輕聲說：

“那哥哥就要在這一直在這個世界跟你的女主角纏纏綿綿，直到老死或是完成了我們的交易才能離開啦。”

“……獎勵說完了，懲罰呢？”

……

雖然只是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話。

但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算是映射了路明非最真實的內心想法。

在這里沒有網絡、沒有好吃的食物、沒有太多在真實的世界中可以享受到的便捷生活。

但同樣的，這里也沒有在嬸嬸家時，那仿佛房間里的大象一般，無法忽視，但總是刻意不被提起的……孤獨。

帝都的晚風異常干爽，沒有那座濱海小城仿佛滲入整座城市的潮濕，就是有一點讓路明非有些不適應。

每次晚風拂過，鼻腔中似乎總是會殘留淡淡的血腥味。

路明非埋頭輕咳幾下，把竄進喉嚨的血腥味吐了出去，緊接著抬起頭把目光轉向院子深處的小亭。

在月光的照映下能隱約看到亭內有一個小小的影子輕輕地搖晃，像是院子里種下的那些隨風飄搖的翠竹。

明明走得近了看著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夜色里卻顯得那么嬌小，仿佛是要被黑暗吞沒似的。

沒有包房的客人單獨要求夏彌去房間里演奏的話，路明非只需要在房間里休息，等待夏彌結束演奏，做些打水洗衣一類的體力活。

就在路明非聽著琴音有些出神時。

他漆黑的瞳孔中突然被一片明黃色的光亮給填滿。

路明非下意識地朝著出現亮光的方向看去。

不遠處原本還是漆黑的街道突然被一連串的火光照亮，火光首尾相連延綿幾條街道，仿佛一條猙獰著擺動身軀的火龍。

延綿的火龍快速朝著月棲湖的大門靠近，長長的隊伍看得路明非一時間有些恍惚。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一聲巨響就先一步幫他回到了現實。

刻著燙金字體的牌匾掉落在地，被人一腳接著一腳踏在上面，路明非記得月棲湖的女主人蘇媽媽無數次驕傲地跟他們這些做雜活的小工炫耀，說是這牌匾就是月棲湖的保命符，據說上面幾個字來自帝都里某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但今天讓蘇媽媽驕傲的保命符卻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枯木一樣被人狠狠踩在腳下，一列列舉著火把的人沖進了院子里。

往日里看去只覺得幽靜的院中擠滿了身上挎著刀的人，不過這些人走進院中后卻沒有其他的舉動，只是安靜的排列站開，像是在等待著誰的下一個指令。

路明非坐在屋頂，居高臨下的看著院子里只在《繡春刀》系列里才見識過的場面有些發愣。

明明比院中所有人都站的要更高，但路明非看著院子里擠滿的人卻像是面對一張長滿獠牙的血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們吞噬，渾身的血液無意識間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空氣在院子里的人群站定后寂靜了片刻。

沒過多久，人墻散開一道缺口，在缺口中走出一位穿著一身藍袍的公子。

月棲湖的女主人蘇媽媽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把腰彎的極低，湊到藍袍公子旁小心翼翼地說：

“李公子，是哪位姑娘惹得您不高興，我叫她好好給您賠個罪就是了，何必弄得這么大的陣仗。”

“本公子幾次邀請阿彌去家中……這女人，嗝，阿彌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擔心一個人在帝都出行不安全，呵呵……”

李公子似乎是剛剛喝過酒，說話時斷斷續續的沒有章法，身子還跟著左右搖晃，他指著不遠處還在繼續傳出琴音的小亭，語氣陰惻又滲著滿滿地欲望，像是見到了生肉的野獸發出低沉的嘶吼。

“那只好親自來請了。”

李公子話音剛剛落下，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在院中響起，他身后那些挎著刀的人們在他的身側分成兩列，頃刻間就把那還在不斷傳出琴音的小亭團團圍住。

……

路明非在短暫的發懵后，回過神來，看著那些佩著刀舉著火把的人團團圍住了院子深處的小亭。

面對那些人懷中隨便一把就可以把自己的身體分解的利器，突然沒有了剛剛下意識的逃避。

反倒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出離地冷靜。

路明非知道就算是在法紀相對比較嚴明的帝都，能隨時調動出這樣一比力量的人大概也是不會受到什么法律的監管的。

某種程度上院子里這些人是超脫了一定規則的存在，不同于帝都萬千普通人。

但路明非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里他同樣是特殊的，不光是因為那段在科技遠超這片世界生活的記憶，還有腦海中那段因為過了太久平靜的生活，已經快要被他遺忘的那串作弊代碼。

路明非曾經短暫的體會過作弊的感覺，他知道那是可以改寫一切規則的力量。

長久以來簡單又平靜的生活就像是在玩一款沒有數值壓力的日常向游戲一樣，隨便去用作弊代碼的話只會破壞游戲體驗。

但如果有人想要搶走這樣簡單的寧靜……

路明非想到那個總是自稱魔鬼的小孩，瞳孔無意識間被一團仿佛燃燒著的暗金色光芒點亮，他自屋頂站起，這次再沒有了剛剛那仿佛就要被吞噬的壓迫感，反倒像是君王凌駕于王座之上俯視他的臣子。

口中輕聲喃喃：“somethingfornothing.”

那就把他們送進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