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秋后，工地的夜晚愈發清冷。江北收工回宿舍時，遠遠就看見窗內透出暖黃的光，蘇晴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晃動的剪影。他攥緊口袋里剛買的糖炒栗子，那是她隨口提過的家鄉小吃。

推開門的瞬間，屋內的空氣突然凝固。蘇晴背對著他站在窗邊，手機貼在耳邊，肩膀繃得筆直。“我說過，再給我點時間！”她的聲音帶著江北從未聽過的尖銳，察覺到有人進來，猛地掛斷電話，指尖還在微微發抖。

“怎么了？”江北把栗子放在桌上，紙袋子還冒著熱氣。蘇晴迅速把手機塞進抽屜，強擠出笑容：“沒事，是家里的催婚電話。”她彎腰拿杯子的動作太急，碰倒了桌上的筆記本，紙張散落一地。

江北蹲下身幫忙收拾，瞥見其中一張紙上畫滿交錯的箭頭，標著“水泥流向”“供應商變更時間”，還有幾個被紅筆圈住的電話號碼。蘇晴突然撲過來按住紙張，發絲掃過他手背：“別碰！”意識到失態后，她又慌忙松手，“對不起，這是重要資料...”

從那天起，神秘電話成了橫在兩人之間的刺。深夜，江北總會被細微的響動驚醒，透過屏風縫隙，看見蘇晴蜷縮在床頭，手機屏幕的冷光映著她蒼白的臉。有次他裝作起夜，聽見她壓低聲音說：“證據還不夠...”話音戛然而止，緊接著是壓抑的啜泣聲。

“蘇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某天收工后，江北終于忍不住開口。兩人坐在工地廢棄的推車上，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蘇晴望著遠處塔吊的剪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別管，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這句話像根刺扎進心里。江北想起上次混凝土事件，她明明說過“有我在”，此刻卻將他拒之門外。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能感受到皮膚下急促的脈搏：“那些電話和假水泥有關，對不對？你一個人在查，為什么不讓我幫忙？”

蘇晴猛地抽回手，眼眶發紅：“因為我怕！”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張叔他們什么都做得出來，上次你差點被他們...”她捂住嘴，淚水順著指縫滑落。江北這才驚覺，她單薄的襯衫下藏著淤青——就在上次他遇險后，她消失了整整一下午。

“這些傷...是他們打的？”江北的聲音發顫，伸手想要觸碰，卻被她躲開。蘇晴胡亂擦了把眼淚，從口袋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三天前，有人往我包里塞了這個。”泛黃的紙上歪歪扭扭寫著：“別找死，下一個就是他。”

晚風卷起工地的揚塵，江北感覺渾身發冷。原來她獨自承受了這么多。蘇晴把紙條撕碎，任由碎片被風吹散：“我不能讓你卷進來，你還要回家，還要...”她的聲音突然哽咽，轉身要走，卻被江北從背后抱住。

“我們一起查。”他把下巴抵在她發頂，能聞到淡淡的茉莉香混著消毒水味——那是她處理傷口時留下的。蘇晴僵了一瞬，淚水洇濕了他的工裝衣領：“你瘋了，他們會...”“那就一起瘋。”江北抱緊她，“你不是說過，建筑要像人的骨架一樣正直嗎？我這條‘骨架’，可不想背著黑鍋爛掉。”

蘇晴轉過身，月光照亮她臉上未干的淚痕。這一刻，江北突然發現，她眼底的倔強和恐懼，和他第一次在工地中暑時看到的一模一樣。她抬起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灰塵：“傻瓜，萬一出事...”“那就一起扛。”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就像你當初拽住我那樣。”

遠處傳來更夫打梆子的聲音，已是深夜。兩人相視而笑，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找到了彼此最堅實的依靠。蘇晴從口袋里掏出個錄音筆，上面貼著朵小小的茉莉貼紙：“這是半個月前的，有承包商和張叔的對話...”她的聲音堅定起來，“我們，一定能贏。”

江北握緊錄音筆，感受著掌心里的溫度。夜風中，他突然想起那些被掛斷的神秘電話，想起她獨自流淚的夜晚。原來所謂的隔閡，不過是她笨拙的保護。而從這一刻起，再沒有什么能將他們分開，因為他們早已在黑暗中，成為了彼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