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替你牽馬
- 九時墟
- 殷尋
- 4056字
- 2025-06-07 10:00:00
六匹馬,每一匹都是行臨用了心的,用老馮的話說就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喬如意分到了一匹白馬,接過行臨手里的韁繩時,她看見他結(jié)實的小臂上還沾著幾道未干的泥痕,像是剛馴服完烈馬留下的勛章。
一匹叫照夜的馬,通體一色雪白,沒半點雜色,唯獨四蹄黑色。
行臨跟她說,照夜的性子相對來說比較溫和。喬如意仔細(xì)琢磨著行臨口中的“相對來說”,心里沒底。
老馮看出她的遲疑,笑說,“行老板的馬場里,都是錚錚的烈馬,性子可不是一般的野?!?
原來如此,也難怪是相對來說了。
照夜高大,不大符合這溫婉的名字,馬鞍配得好看,上面還繪有飛天刺繡呢。老馮悄悄跟喬如意說,“照夜的馬鞍是新配的?!?
喬如意一時間沒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馮笑,“行老板說,騎這匹馬的小姑娘喜歡漂亮的東西?!?
喬如意微怔,反應(yīng)過來后心底有軟乎乎的東西在浮動。
別看沈確被喬如意揍成了孫子樣,但他竟會騎馬,而且騎得相當(dāng)有模有樣。如果說馬背上的行臨像極了古時將軍,那沈確就如那戰(zhàn)場上的幕僚,疾風(fēng)而來,只為輔助將軍于戰(zhàn)場之上旗開得勝。
周別騎馬也頗有風(fēng)范,雖說是來了瓜縣才學(xué)會的騎馬,但他策馬在馬場上試跑一圈時,舉手投足間盡是意氣風(fēng)發(fā)和年輕的朝氣逢勃,著實是鮮衣怒馬少年時。
喬如意這撇人就明顯弱勢了。
陶姜平時是開慣了或豪華跑車或大越野的姑娘,憑著家底不錯也從不遷就誰,養(yǎng)成肆意的性子??伤龑︱T馬這件事不嫻熟,跟喬如意說,“早知道還有騎馬這遭,我小時候改學(xué)馬術(shù)多好?!?
這話好死不死就被沈確聽見了,于馬背之上嗤笑,“呵,還有你不會的呢,我以為你挺能。”
陶姜仰頭呵斥,“又欠打了是吧?”
沈確沒怕她,但也沒跟她再斗嘴,想了想居高臨下說,“沒什么難的,又不要你去策馬奔騰,你上來,我?guī)懔飪扇δ阏艺腋杏X。”
陶姜沒料到他會這么說,扭頭對喬如意小聲嘀咕,“他怕是沒憋什么好屁吧?”
喬如意低笑,“都是同行人,他現(xiàn)在不敢做什么,再說了,你還怕他?”
這倒是,陶姜瀟瀟灑灑地跟著沈確試馬去了。
魚人有沒什么基礎(chǔ),哭喪著臉,“沒有矮點的馬嗎?或者小馬也行。”
行臨走過來聽見,便道,“太小或太矮的馬走不了古陽城的路?!?
周別上前一把薅住魚人有的衣領(lǐng),嘖嘖了兩聲,“一身膘白長了?怕什么,小爺帶你走兩圈。”
許是魚人有怕在喬如意面前丟臉,便硬著頭皮點頭了??吹脝倘缫膺@個感慨,這魚人有也算是走過大風(fēng)大浪的主兒了,手底下還有不少小弟,膽子倒是不大啊。
行臨胯下的烈馬叫烏騅,跟古時名馬一個名。是一匹黑馬,通體似上好的黑色綢緞般,油光放亮,唯有四蹄賽雪白。
跟喬如意的照夜正好相反。
老馮說,“烏騅和照夜是一對?!?
打了喬如意一個措手不及,竟臉紅心跳了片刻。
行臨翻身下馬,對喬如意說,“騎馬不熟練沒關(guān)系,我們行路的時候不會走太快,你能在馬背上坐穩(wěn)就行?!?
喬如意沒料到他還記得她之前說過的話。
見她不語,行臨誤會了,拉過韁繩,一手控著馬,“你騎上去?!?
喬如意便照做。
騎馬她會歸會,但不熟也真不熟,主要是生長在內(nèi)陸,誰沒事兒會騎著馬出行呢。
上馬上得不算利落,至少做不到像行臨那樣行云流水。
她覺得,這照夜可真是太高了,她一手抓住鞍韉,腿一跨……差點沒跨過去。
就這“一差點”,讓行臨下意識出了手。
大手就穩(wěn)穩(wěn)托住她的……屁股,結(jié)實的小臂微微用力就一下將她掫上馬背。
喬如意就覺屁股燙了一下,似火苗一下就竄到了周身,心口也像是被這火焰給燎了一把似的。
再看行臨,跟沒事人似的。他抬頭看她,“坐穩(wěn)了嗎?”
喬如意撇開心頭的那股子燥熱,嗯了一聲,又覺剛剛的矯情來得莫名其妙,他不過就是隨手一托,也不見得有別的心思。
見他韁繩沒撒手,她微怔,“你牽馬?”
行臨轉(zhuǎn)頭,騰出一手拍了拍照夜的脖子,順勢看她,“嗯,我替你牽馬,帶你走兩圈?!?
喬如意想著自己也該熟悉一下馬背的感覺,點點頭。
晨光艷,塵如薄紗。行臨牽著韁繩走在前面,高頭駿馬順從地跟著他的步伐,蹄聲悶響。
他的肩背寬闊,小臂線條在晨光中鍍了層柔和的銅色。馬背上,喬如意扶著鞍韉,身體隨著輕輕晃動。晨光撫過她的眉眼,發(fā)絲間泄下的光線似金色流沙。
走著走著,行臨忽然停步,回首望她。
喬如意不明就里,低頭看過去。
四目相對的剎那,晨光正漫過他的眉骨,將他的輪廓描摹得深邃而溫柔。他眼里有笑,盈光似水。
“剛剛老馮說烏騅和照夜是一對的時候,你怎么臉紅了?”
口吻似有促狹,可又有點探究的意味。
喬如意知道當(dāng)時自己臉紅了,但開口就是輕描淡寫的否認(rèn),“是嗎?陽光照的吧,今天的天氣看著還不錯?!?
行臨微微側(cè)臉,舌尖抵著牙槽笑了笑,點點頭,微微拉緊韁繩繼續(xù)向前走。
喬如意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心頭像是長了草似的,晃啊晃的。
“能見喬小姐害羞,不容易?!毙信R似玩笑地又甩了句。
喬如意聽出他的調(diào)侃之意,干脆不作聲,這種事越描越黑。
分分秒秒慢慢游走,男人牽著馬,女子騎著馬,彼此之間隔著一步之遙,卻像是走過了千山萬水才在此相遇。
老馮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感嘆:這一幕可真是養(yǎng)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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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選馬到熟悉馬,六個人在馬場泡了一整天。
行臨、周別和沈確三人像沒事人似的,該說說該笑笑,喬如意還好,照夜沒劇烈奔跑,她也尚算留有體力。
陶姜一個勁嚷嚷說自己的腿快廢了,腳踩在地面上都沒感覺了。喬如意見狀馬上說,“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跟魚人有一起離開?!?
這話一出,陶姜立刻生龍活虎。
魚人有就沒她那么勵志了,兩條腿合不攏,彎著腿,每走一步都齜牙咧嘴的,看得陶姜直皺眉,“出息點,別讓別人看笑話。”
別人,指的是行臨他們。
魚人有一梗脖,努力站穩(wěn)。
沈確在準(zhǔn)備物資上還挺靠譜,他們從馬場回來,進(jìn)古陽城的車輛和相關(guān)裝備物資就都齊刷刷的在咖啡店門口了。
天色微暗,喬如意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癱坐,身子骨軟得跟灘水似的。一窗之隔,行臨在外面清點物資,身邊還有沈確幫忙。
車輛從原定的兩輛增加到四輛,硬派四驅(qū)越野車,每一輛都進(jìn)行改裝到了牙齒,地盤護(hù)甲、絞盤、全地形輪胎,跟四個大猛獸似的,相當(dāng)有安全感。
行臨在檢查副油箱,又在逐一檢查各自車輛的備胎、防沙板、充電泵、拖車?yán)K、維修工具箱等。
陶姜在喬如意對面趴著,瞧見這幕后說,“挺下血本的,不是專業(yè)玩家可想不了這么周全?!?
喬如意心說,行臨哪是玩家那么簡單?
除了每輛車帶有生存物資外,行臨又單獨設(shè)了物資車。周別將一箱箱水扛上了車,喬如意看得仔細(xì),水和燃油都是超量的。除此之外,方便保存的各類食物、壓縮餅干、能量棒、各式各樣的罐頭。
除此,帳篷升級為超強防風(fēng)沙的軍用級,睡袋、急救包、氧氣瓶等。
行臨回室內(nèi)每人發(fā)一只衛(wèi)星電話時,進(jìn)入無人區(qū)的合法手續(xù)也恰好送到。喬如意看了一眼,有邊防證、保護(hù)區(qū)通行許可等等一堆手續(xù)。
喬如意也知,哪怕不是惡劣天氣,想進(jìn)保護(hù)區(qū)也是挺繁瑣的事。但行臨這次進(jìn)無人區(qū)是因為葛叔的案子,有了警方做擔(dān)保,流程就快了不少。
一切就緒,只等明天一早出發(fā)。
行臨在確定衛(wèi)星電話和GPS信號沒問題后,拿了張地圖出來攤放在桌上,在動身之前,他是需要將話說在前頭的。
“我們是延著焉支山山脈以北行進(jìn),最后脫離山脈去往河西走廊北沿的最深處,將會是西北最大最荒涼的無人區(qū)。途中會經(jīng)過沙漠、雅丹、戈壁和峽谷,直線距離是一千兩百多公里,相當(dāng)于整個河西走廊的地理長度?!?
他修長的手指順著地圖向北滑動,每到一處地形便示意一下,手指又敲了敲,強調(diào),“我只是說了直線距離,而我們的行進(jìn)路線并不是一路直行,所以路上要耗費的時間會更久?!?
行臨在交代這些事時面色十分嚴(yán)肅,其他人也都沒插話,洗耳恭聽。
“這里,”他在地圖上的某一點示意一下,“是荒漠唯一的綠洲,也就是在這里,我們要換馬繼續(xù)前行,車隊會在預(yù)定好的匯合點等候,再換車后就會進(jìn)入更荒涼之地,地形苛刻條件勝過途徑的無人區(qū),是真正的死亡之海。”
男人的手指指著一處位置,那里即使在地圖上都是一片空白。
“衛(wèi)星電話可能用不了,GPS會失靈,而且……”他頓了頓。
魚人有坐他對面,聽著這番話,一個勁地抬手抹汗。
喬如意盯著他手指的那處,就自然地補上了他的話,“而且,會遭遇黑沙暴?”
其他人臉色都凝重了。
行臨沒意外她能猜到,她是個極其聰明的姑娘。他點頭,“途中也會遇到,但是這里會極其嚴(yán)重?!?
陶姜雖說沒親眼見過黑沙暴,但也聽說過,聞言就倒吸了一口氣。
“有些問題?!眴倘缫忾_口。
行臨抬眼看她,示意她問。
“馬隊怎么跟我們匯合?我們騎馬前行的話,車怎么辦?”
行臨,“老馮會負(fù)責(zé)這些事,他找了當(dāng)?shù)啬撩耱T馬繞路而行,今晚會提前出發(fā),馬走的路車子走不了,反之也一樣。兩方匯合后,我們騎馬,他們開車再次繞行與我們匯合,之后,頭馬引路,牧民會將馬送回馬場?!?
“他們開車?yán)@行?我們不能繞行?”陶姜不解。
行臨說,“我和沈確可以,但你們不行。”
“為什么?”周別受傷了。
“因為繞行的那段路,地表溫度極其高不說,還會出現(xiàn)嚴(yán)重高反,體力極好的人從那里出來都要脫層皮,更何況你們從沒走過的,而且就算你們有本事熬過我也不會冒這個險,我們體力要留在古陽城,而不是路上,要盡量節(jié)省體力?!?
喬如意明白了,沒由來就想起周別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了,看來當(dāng)時行臨是沒折騰馬,選擇開車?yán)@行,結(jié)果差點搭進(jìn)去半條命。
“強調(diào)一句,”行臨口吻嚴(yán)肅,“在這趟路程里,我作為領(lǐng)隊會盡最大可能保障大家的安全,前提是你們要無條件相信我,不允許私自行動?!?
“還有,我們不是旅行團(tuán),所以沒有后勤保障?!彼值?,目光鋒利地掃過大家,最后落在喬如意臉上?!澳銈冊诠峡h準(zhǔn)備的救援用不上。”
魚人有一聽皺眉,“怎么會用不上,他們也可以沿著我們的路線走……”
“要出事,很大可能是在這里?!毙信R破碎了魚人有的希望,點了點地圖上那片空白的位置。
眼皮一抬,反問魚人有,“你的人怎么進(jìn)?”
魚人有啞口無言。
喬如意點頭,“行,明白了?!?
換句話說,一旦出事的話就連救援都沒辦法,只能永生永世困于荒漠。
行臨看向喬如意,想從她臉上找到遲疑,哪怕一絲也好,但沒找到。她眸光堅決,面色平靜似水。
“所以,你們真的想好了?”他問的是你們,實則在問喬如意。
喬如意想都沒想,點頭,“想好了?!?
陶姜和魚人有自是不會退縮,也都點頭。
行臨一瞬不瞬地盯著喬如意,心頭縈繞莫名的煩躁和不悅。他想到她口中的姜承安,想到她信誓旦旦的話。
很好,為了一個下落不明、生不生死不死的人甘愿冒險。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