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喬如意沒明說,周別想到葛叔一家的情況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了。
行臨出了門,大半天也沒回來。
周別給馬場那邊打了個通電話,老馮接的,等周別接完電話,臉色就不大好看。
喬如意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書,有關古陽城歷史的那本老書,偶爾端起咖啡杯喝上一口。
相比一顆心吊著的周別,她顯得愜意慵懶,就怡然自得地享受看書的時光。窗外的黃沙天成了她的背景色,她成了發光體,人與景就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
喬如意又換回之前的旗袍了。
之前那身工裝衣褲在打斗時被劃開了口子,正好在腰側,舉手抬足間就會露出一截膩白似玉的皮膚,小細腰就更顯妖嬈。
還是行臨提醒的她,問,“喬小姐不換身衣服?”
喬如意可沒覺得行臨有多好心,果不其然,就聽行臨不疾不徐補了后半句話——
“喬小姐這一身血腥會嚇壞我店里的小朋友。”
小朋友是指周別。
平時這么稱呼他也就忍了,當著喬如意的面還叫他小朋友,這著實叫周別跌面兒,再說了,他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哪有怕血的道理?
而且,他可沒在喬如意身上瞧見什么血跡。
喬如意再是一身旗袍出來時就又是風情萬種,嬌柔似水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絕是無法相信她出手狠辣。
她看書時安靜,倒是很愛吃店里的點心,每一只拿手里都要端詳很久,從熠熠生輝的目光里能瞧出她是真心欣賞。
行臨出門前還叮囑周別,這批點心做得多,喬小姐想吃,你隨時端去。
點心快光盤時,周別又端了一小盤來。喬如意的視線從書上移開,見他臉色不大好,便好奇問他怎么了。
周別說,“行臨去了馬場,老馮看見他正在訓馬選馬。如意,你老實說,他是不是要去古陽城。”
喬如意這才明白行臨養馬的原因,可就是為了進古陽城也不用弄個馬場吧?他是經常進?
她放下手里的點心,素白的手指沾了少許點心屑,便抽出張紙巾,優雅擦拭,“嗯,是。”
周別的一顆心終于死了。
“找葛叔他們?”
喬如意點頭。
周別的臉色不好看,又問她,“你呢?”
“也進去。”
周別一針見血,“是因為昨晚的事,所以行臨只能帶你進古陽城?”
喬如意眉眼微彎,俏又媚的,“你錯了,我和行臨是相互協作,他幫我找壁畫,我幫他找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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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別的火沖著沈確發了。
雖然這是他跟沈確頭一回見。
“你是行臨的朋友還是仇家?”周別可沒管沈確的傷勢,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領子,目光沉涼,“沒有你從中作梗,他也不會受制于人!這個時間能進古陽城嗎?還帶著個女人,萬一折在里面那就是兩條命。”
沈確占了周別的房間。
樓上的那間次臥。
打從周別被行臨收留那天,他就睡在次臥。
書房是喬如意目前在住,主臥哪怕行臨不住,也沒人敢把沈確往他房里帶,于是,周別做了犧牲者。
一張大床,他跟沈確對對付付了一晚上。
沈確身上有傷,周別也算是做好人行好事了。可他就是看不順沈確,從第一眼開始。
白瞎長那么高的個頭,還帶著七名保鏢,結果被喬如意打成了狗。當然,如果跟行臨無關,周別管他被誰揍,權當看個熱鬧。但壞就壞在這沈確就是根攪屎棍,自作聰明招惹是非,這叫周別氣不打一處來。
經過一晚,沈確的臉更腫了,該有淤青浮現的地方一處沒少。本就虛著呢,被周別這么一薅,差點半口氣沒上來直接過去。
但對方的呵斥他是聽得一清二楚,都顧不上身體上的疼痛,愕然,“什么?他要帶著喬如意進古陽城?他瘋了!”
“你還倒打一耙了。”周別手勁猛地一收,眼里是臘月寒霜,有著不符合年齡的陰冷勁,“我警告你,行臨有什么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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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臨還沒回來,咖啡店里來了別人。
昨天僥幸被喬如意放了的魚人有,身邊仍舊跟著阿龍和阿虎。進來后氣勢洶洶,跟昨晚求饒的模樣大相徑庭。
周別瞧著他們就不是善茬,身形一晃攔住魚人有,“來做什么?”
魚人有揚腦袋抬下巴的,“找她。小子,識相點給老子讓道。”
周別一臉好笑,“不讓又怎樣?”
魚人有愣了一下,好半天反應過來,朝著喬如意的背影喝了一嗓子,“小丫頭片子!你給我出來!”
周別皺眉,剛要出口警告,喬如意就起了身,朝著這邊走了過來。“怎么,給你撐腰的人來了?”
她的嗓音輕淡,但仔細聽似有幾分不以為然的笑意。魚人有一鼓作氣而來,本來也是心里有底的,可也不知怎的,一瞧見喬如意,他好不容易積攢的士氣就開始泄了。
他清清嗓子,沉了沉氣,再開口又是大嗓門,“對,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祖宗的人就在外面,你不是能耐嗎?敢出去跟我見人嗎?”
喬如意笑了笑,“祖宗的人啊……對方怎么跟你說的?”
魚人有一臉狂,“她就是想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威脅我!小丫頭,我是祖宗的人,你惹上我就等同惹了祖宗,識相的跟我道個歉,我還能幫你說幾句話。”
周別站住喬如意身邊,聽得一臉懵,“什么祖宗?還太歲呢。”
“你放肆!”魚人有一指周別,“年輕人說話之前要想清楚,否則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周別舌尖抵了抵牙,嗤笑,“艸!”
喬如意微微側臉,輕聲呵斥,“怎么能這么罵人呢?”
周別剛想說是對方欠罵,就聽喬如意又輕悠悠補上了句,“罵得太文雅了。”
周別微愕,跟著笑了。
魚人有沒惱,呵呵冷笑,“狂!看你還能狂到什么時候!阿龍——”
“走吧。”喬如意淡淡甩了句,抬腿往外走。
把魚人有給弄愣了,啊了一聲。
喬如意停步,轉頭看他,“不是有人要見我嗎?帶路。”
周別擔憂,走上前,“我陪你去。”
被喬如意阻止了,“你留下,店里還有個半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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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咖啡店500米,停了輛黑色商務,龐大的體格子就隱在大西北懸浮的沙塵里,影子就很龐然大物。
魚人有在前方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路,喬如意走在中間,身后跟著阿龍和阿虎,陣仗是挺唬人的。
車門一開,魚人有先是朝里面畢恭畢敬地打了招呼,又沖著喬如意喝了一嗓子,“趕緊上車!”
喬如意倒也聽話,身形微微一矮便上了車。
魚人有也隨后上車,阿龍坐到了駕駛位,阿虎坐副駕駛。
七座空間布局,二排航空座椅,三排沙發床,頂部星空燈、氛圍燈,電視、音響、商務小桌板等配置一應俱全。
一女子坐在里面,半扎狼尾的發型,黑色西服外套,搭有暗紋白衫,白皙的頸佩戴極具金屬感項鏈。長相三分柔和七分英朗,微微上揚的野生眉平添了帥氣。
西裝殺,又因她戴了副無框眼鏡更顯出十足攻氣。
喬如意與她對面坐,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反倒打量起車內飾來。“這一套下來得不少錢。”
女子注視著她,“還行,以你的能力消費得起。”
喬如意笑了笑沒說話,繼續打量著車子。
魚人有又懵了。
怎么個情況?
但人不能認慫,嗷地一聲,“你個丫頭片子不知天高地厚,她是祖宗身邊最近的人,你眼瞎?”
女子偏頭瞅了魚人有一眼。
魚人有開始告狀,“就是這丫頭,昨晚綁了我們哥仨不說,對祖宗還不恭不敬的,要我說就該給這丫頭點顏色瞧瞧!”
女子微微挑眉,“給什么顏色?”
魚人有哼笑,“綁了,吊起來,吊她個三天三夜,看她還囂張!”
女子聞言點頭,看向喬如意,“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喬如意,“悉聽尊便啊。”
“姜姜小姐,你看她、看她,昨晚就是這個欠揍神情,不教訓她一頓難解我心頭氣!”魚人有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一想到昨晚就恨不得撞墻。
女人聽了笑,“揍她一頓?你?打得過她?”
魚人有吃了個癟。
“魚人有。”女子慵懶地喚了他名字。“我怎么跟你說的?是不是要你用最好的態度把她請上車?”
魚人有愣住,好半天,“是……可是……”
可是他以為姜姜小姐說是反話,畢竟是給他們下馬威的人,還用“請”的?不上門綁走就不錯了。
“看來信息傳達無誤,是執行人出了問題。”喬如意笑得意味深長。
魚人有的面子徹底掛不住了,沖著喬如意吼喝,“有你說話的份兒嗎?等我見了祖宗,我一定要讓祖宗割了你的舌頭,你這個不知天高——”
被女子一腳踹偏了。
魚人有后半截話生生吞下,不可思議地看著女子,“姜姜小姐……”
“沒眼的東西,坐在你面前的就是祖宗,你跟誰大呼小叫呢?”女子冷聲。
魚人有猛地怔住。
好半天先是啊了一聲,然后又是啊?了一聲,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喬如意,再看女子……
而阿龍和阿虎一臉震驚,看著喬如意不亞于見了鬼。
魚人有終于找回聲音,但也是半截,指著喬如意,“你、你說她就是……祖宗?”
說到最后聲音都尖銳了。
女子又是一腳,“敢指著祖宗說話,不要手指頭了?”
魚人有哪還顧得上別的,滿腦子都是問話、是震驚,隨即就是深深的懼意。
喬如意好笑地打量著魚人有的懼怕,似很享受,可語氣又似充滿關懷,“放心,我不割你舌頭,也不掰你手指頭。”
話畢,她抬眼看向女子,一聲嘆得無奈,“陶姜,我的名聲都被你敗壞了。”
陶姜不以為然,反問她,“反正你也沒什么好名聲。”
喬如意無語,好吧。
“你想打著我的幌子招搖撞騙也不是不行,但拜托你起個好聽點的名字,祖宗?你可真會想。”喬如意皺眉抗議。
“說得我像要占你便宜似的,還不是為了你。”陶姜笑,“你想找壁畫,那多些人就多些力量了。”
“多些力量?”喬如意這才將視線扯回魚人有身上,呵呵笑了兩聲。
這兩聲笑啊,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擱平時魚人有必然會炸,男人嘛,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能丟。但此時此刻他接受到的信息太震撼,一時間整個人都是發僵的狀態。
喬如意逗他,“魚人有。”
魚人有一激靈,抬眼看她。
喬如意微微揚唇,“說幾句話聽聽。”
魚人有戰戰兢兢地盯著喬如意,她那張臉明明沒有陶姜的那么冷,那么有攻擊力,可就是叫人覺得輕易不敢招惹。
這一刻魚人有真想戳瞎自己的雙眼,她身手那么好,一個人能把七個保鏢撂倒的主兒,怎么可能是尋常人?
想到這,魚人有的膝蓋一松,撲通就跪地上了,“祖宗饒命啊,我真不知道您就是祖宗……我,我這算是不知者不罪吧。”
喬如意嘖嘖兩聲,看向陶姜,“人間惡魔,是你給我包裝的人設吧?我做什么了,讓他這么怕我?”
“他怕的不是你。”陶姜笑說,“他怕的是失了你這位祖宗的靠山,以后再想翻身就難了,畢竟你的拓畫價值千金,夠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你又不是魚,翻什么身?”喬如意說。
魚人有一臉哭喪著,“我搞藝術展賠了不少錢,您在這行要名氣有名氣,要才華有才華,如果您的拓畫能進我的場子,那我必然能翻身,所以我就想著投其所好……”
喬如意盯著他,眸波流轉。
魚人有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心里直撲騰。
就聽喬如意冷不丁問,“以前是做些旁門生意吧?”
搞藝術展,還真是有膽量。
魚人有聞言,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祖宗好眼力……”又忙解釋,“但我可沒做違法生意,頂多算是擦邊,這不賺了點錢就想著正兒八經干點事嘛,哪料到……”
他又一頭磕在地上,“求祖宗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