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13日，清晨，永恒之城的天氣稍微有些陰沉。

六點半，陽光剛剛越過羅馬老城的屋頂，在鵝卵石路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路明非躡手躡腳地關上房門，生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路明珞。

“師兄好像很緊張啊。”少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聲音放的很低。

路明非轉身，發現夏彌已經靠在走廊墻邊等他了，少女脖頸間的黑色項圈在晨光中泛著啞光。

“典獄長大人起得真早。”夏彌打了個哈欠，寬松的衛衣領口滑到一邊，露出少女精致的鎖骨，“我還以為你會睡到路明珞來踹門。”

“首先我向來不睡懶覺，其次明珞從來不會踹門。”路明非吐槽道，“夏彌小姐很不了解明珞啊。”

夏彌歪了歪頭，“我也沒有機會接觸這方面，畢竟每個早上我都是等你下來開鎖再帶我上去的。”

“那還真是抱歉啊。”路明非說著，拋給她一個牛皮紙袋，“戴上吧，盡量別那么引人注目。”

夏彌略感疑惑地接過紙袋打開，里面是路明非在機場買的棒球帽和墨鏡。

“戴這個干什么？”

路明非聳了聳肩，“給你個假期，今天帶你看看傳說中的永恒之城。”

夏彌對路明非的好意有些將信將疑，但還是戴上了路明非為她準備的帽子和墨鏡。

二十分鐘后，他們站在鮮花廣場的邊緣，清晨的市集剛剛蘇醒，攤主們正支起彩色遮陽棚，成筐的櫻桃番茄在陽光下像紅寶石般閃耀，采摘時間不超過三小時的羅勒的清新混著烤面包的香味撲面而來。

“這就是你說的......觀光？”

夏彌的鼻翼微微翕動，漸漸復蘇的龍血讓她的各項身體機能回暖，敏銳的嗅覺能感受到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

她看見一個胖乎乎的意大利大媽正在呵斥偷拿無花果的小孩，隔壁攤位的老人用老舊的手帕擦拭著一堆裝飾用的干辣椒。

路明非聳聳肩，“集市往往最能表現一座城市的生命力，而且這也只是旅途的起點。”

他走向一個掛著“Antonio”牌子的面包攤，用帶著中文腔的意大利語說道，“Due panini， per favore.（兩個帕尼尼，謝謝。）”

攤主是個中年的絡腮胡大叔，他大笑著用沾滿面粉的手比劃著，“Piccante？（需要辣椒嗎？）”

夏彌只覺得他與普通人類之間的溝通無趣，有這時間倒不如猜猜這些游客中有多少跟那個“加圖索”有關系。

但她也只是沉默著看路明非用手勢與帶著中文口音的意大利語與那位攤主交流，不想打斷這一刻的場景。

“喏，你的那一份。”路明非將一個用油紙包著的三明治遞給夏彌。

夏彌沉默著接過，三明治依然滾燙，融化的奶酪正從面包縫隙中滲出。

“所以我們不在酒店吃早飯就是為了來這里吃......額......面包？”

夏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典獄長大人有點不靠譜啊。”

路明非咬了一口手里的帕尼尼，有些含糊的說道，“如果你覺得這是單純的面包我也沒意見，不過不在酒店吃早飯只是擔心遇到明珞和柳淼淼。”

“怎么，典獄長大人這次背著路明珞出來跟我......嗯.....約會？”

夏彌嘲諷道，但還是學著路明非的樣子咬了一口手里的帕尼尼。

雖然被燙得倒吸涼氣，但卻是品嘗到從未體驗過的滋味——脆殼面包的麥香、煙熏火腿的咸香、融化的馬蘇里拉奶酪的奶香，還有點綴用的辛辣橄欖油。

“小心燙。”路明非遞給她一個小紙杯，里面是一起買來的意式咖啡，“首先，我沒有背著路明珞出來，其次，我不認為這是約會。”

夏彌嘆了口氣，接過路明非手里的咖啡杯。

“我只是有一些事沒跟明珞說而已。”路明非眨眨眼睛，“本來今天我們要一起根據評委手冊補充練習的來著，但我的水平不用補充。”

“所以跟我出來是沒跟路明珞說的事嘍。”夏彌笑了起來，“師兄對我還是很好的嘛。”

市集的人流漸漸稠密起來，一個追逐足球的小男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撞到了夏彌后背，尚且虛弱的少女猝不及防之下向一邊栽倒而去，鐵青色的鱗片虛影出現了一瞬，又在瞬間消失。

這一下不知道得多疼啊。

夏彌在心里嘆息一聲，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摔傷的痛楚。

只是想象中的與地面親密接觸并沒有到來。

路明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即將撲倒在地的小男孩。

至于夏彌手里的咖啡，只能放它們自由了。

“Grazie mille！（非常感謝！）”男孩的母親跑來抓住男孩，一邊不斷對著路明非道謝，一邊往夏彌手里塞了顆沾滿糖霜的杏仁餅干。

夏彌有些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她愣在在原地，直到那對母子消失在人群中。

“別發呆了。”路明非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怎么，在心疼那杯咖啡嗎？”

夏彌一言不發，只是奪過路明非手中屬于他的那一杯，仰起頭一飲而盡。

“誰會心疼這種難喝的飲料啊。”她吐了吐舌頭，一次性紙杯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回歸垃圾桶的懷抱。

在廣場中央的布魯諾雕像下，幾個街頭藝人開始演奏曼陀林。

路明非見狀笑了笑，拉著夏彌向廣場中央走去。

夏彌沒有問他要做什么，只是順從的跟在身后，直到路明非拉著她在噴泉邊站定，與那幾個街頭藝人相距不超過十米。

路明非很欣賞街頭藝人的表演，他的手指在噴泉邊緣的石磚上輕輕敲擊打著拍子。

夏彌對他們興趣缺缺，她坐在噴泉邊沿，陽光被棒球帽擋住，為少女的眼前鑄成一道陰影。

路明非回頭想對夏彌說些什么，但那些話語忽然間就無法出口。

夏彌只是百無聊賴的撐著下巴，發梢散亂，在石磚地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她這次沒有心機，沒有算計，只是單純地坐在陽光里。

“我們接下來去哪？”她轉過頭望向路明非，墨鏡滑到鼻尖，露出小半截金色的瞳孔。

路明非回過神來，笑道，“萬神殿附近有一家百年冰淇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