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這時候把半包辣條扔進垃圾桶，緊接著便從柜臺底下搬出兩箱啤酒，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門牙：“笑話，老子這一畝三分地，雷公來了都得買門票，上回還有個禿頭教授抱著我的鎮店之寶哭呢。”

說話間，猴子用腳勾出個青銅鼎，鼎里赫然是幾桶老壇酸菜面和一些早就備好的熟食。

旋即，兩個人就在整個古董店里唯一的一張破桌子上開始痛飲起來。

酒過三巡，當猴子第N次吹噓自己給馬某都寄過恐嚇信時，呂良依舊盯著桌上的婚宴請柬發呆。燙金字體在漏進的陽光里閃著刺眼的光，新郎名字筆畫多得讓人心煩。

“你知道嗎？”呂良晃著手里的啤酒瓶子，猛灌一口，“她今天戴的珍珠項鏈，是我們畢業旅行在青島夜市砍價買的。”

猴子把花生米拋進嘴里的動作頓時停在半空：“就那個老板說假一賠十的？”

“嗯，三十五塊兩串還送貝殼手鏈！”

兩人相互對視，沉默了五秒，突然同時爆發出鵝叫般的狂笑。猴子笑得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海綿寶寶褲衩卡在把手上，活像被妖怪擒住的唐僧。

“你丫就活該單身！”這貨邊提褲衩邊抹淚花，“人家洞房花燭夜盤著三十五塊的假珍珠，你他媽在這兒跟西周煙灰缸較勁......”

就在這時，古董店外邊忽然溜達進來一個老大爺，在店里轉了一圈，最后卻是一眼相中了一棵青銅神樹，東西當然是假的，估計老爺子也就圖個心喜，拿回家當個擺件，也沒問猴子多少錢，就問能不能在上面刻字。

猴子這小子估計也是喝多了，這廝抄起電鉆就要往樹上刻“早生貴子”，嚇得呂良一口酒全噴在鄭板橋的假竹畫上，最后老爺子被氣的不輕，罵罵咧咧的踹門走了。

等把古董店的門徹底關上，猴子轉頭卻發現呂良正對著墻上的一幅《鐘馗捉鬼圖》發呆。

“唉，良子，我忽然想到一招，要不...”猴子不知道又從哪拽出一把桃木劍，“咱們去婚宴廳跳大神？保證那對新人三年抱倆五年離......”

“滾蛋！”

夕陽西下，轉眼間暮色悄然而至。

古董店里，兩個醉鬼癱在堆滿《金瓶梅》插畫殘卷的拔步床上，跟兩灘爛泥沒什么分別。

猴子打著酒嗝從床底下摸出個青銅酒樽，還在吹牛逼：“正經西漢的，灌滿能看見未來媳婦兒......”

呂良瞇眼往里瞅，媽的，你家西漢的東西能有充電線？他剛要罵街，突然聽見酒樽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底部亮起一排LED小字：充電五小時，裝逼五分鐘。

忽然，古董店的座鐘突然發出鴨子叫，嚇的呂良微微一顫，手里的啤酒瓶啪嘰一聲掉在地上，把腳邊一個唐三彩馬首砸的稀碎。

“槽！猴子，你踏馬這破鐘哪兒買的？”呂良甩著濕漉漉的袖口，看猴子用抹布搶救文物贗品，“殯儀館大清倉啊？”

“嘿，這叫蒸汽朋克混搭農家樂，品味，懂嗎？”收拾完地上的碎瓷片，猴子在呂良身邊靠著床邊直接坐在地上，道：“我說，你到底在你前女友婚禮上看到什么了，給你刺激成這樣？”

呂良頓時苦笑：“人家甜品臺擺著五層蛋糕，每層鑲鉆！鉆石糖！”

說到這，呂良把臉埋進胳膊肘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傷心事，“踏馬的，老子隨的六百塊錢紅包還是花唄分期呢。”

猴子嘆了口氣，又開了兩瓶啤酒，遞給呂良一瓶，自己又猛灌了一口：“知道為什么唐三彩馬都是三只腿著地嗎？”

呂良微微搖頭，現在的他哪有心思猜謎，腦子里全是顧莉莉的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第四條腿要是能落下來，早他媽尥蹶子不干了。”

“精辟！不過老子是騾子！騾子你懂嗎？月薪五千的騾子！”呂良扯開領帶纏在額頭上當抹額，“婚禮上司儀問新郎怎么追到女神的，你猜那王八蛋怎么說？他說用保時捷車鑰匙撓癢癢！”

猴子撇了撇嘴：“你當年要是把充游戲皮膚的錢省下來......”

“就能買輛二手共享單車？然后騎到馬路中央把自己撞死？”呂良翻了一個白眼，旋即又深深一嘆。其實，他和顧莉莉走到今天這一步，就一個問題，他沒錢！

“我上周看見初中同學在抖音曬別墅，他媽游泳池都是愛馬仕印花！”

“也可能是拼多多防水布。”猴子隨手從旁邊一個架子上抽出一卷泛黃的宣紙，“來，別哭喪個臉，哥們送你一幅唐伯虎真跡。“

呂良瞇著眼辨認：“辦證136......”

“這是二維碼防偽標識！”猴子嘩啦抖開畫軸，一幅歪扭的蒙娜麗莎便露了出來。

氣氛突然有那么一絲絲尷尬……

兩個人扯蛋了半天，最后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錢！

呂良嘆了口氣，用筷子敲了敲瓷碗：“知道我現在存款幾位數嗎？”他一不小心就打出段《忐忑》的節奏，“負五位！上個月還花二百五掛號看脫發，醫生讓我少焦慮！”

“那倒是，你那撮呆毛比吳昌碩的真跡還稀缺。”猴子繼續往他茶杯里倒啤酒。

這時候，呂良突然眼鏡一亮，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我有個發財計劃，咱們直播帶貨，賣唐三彩馬首怎么樣？”

“然后說楊貴妃晚上用過？”

“不！”呂良眼睛發亮，“就說這馬是呂布赤兔馬的祖宗，被張飛拿丈八蛇矛捅過屁眼兒！”

……

直到晚上九點多，兩人在古董店里干了整整四箱啤酒，抽了四盒利群，屋子里酒氣和煙氣混在一起，搞得隔壁的老張頭還以為自己店里著火了，差點報警。

古董店的吊燈晃得呂良眼暈，他打了個酒嗝。猴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去了里屋，聽聲音是在翻箱倒柜，好像再找什么東西。

“瞅見沒？這就是當年我太奶奶跟呂洞賓搓麻將贏的。”

半晌之后，猴子突然從里屋鉆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黑不溜秋的大泥丸子，“據說是太上老君煉丹爐炸膛崩出來的，擱冰箱冷凍層藏了八十年——嗝！”

呂良把花生殼往猴子禿腦門上扔：“拉倒吧，上回你說慈禧的裹腳布能治腳氣，害老子在洗腳城被八個技師圍觀，你現在吹牛逼都這么高端了？”

“良子，這次保真，絕對不騙你！”猴子激動的拍胸脯打著保票，唾沫星子噴了呂良一臉，“我家祖訓說了，遇著有緣人就白送！”他忽然壓低聲音湊過來，滿嘴蒜味熏得呂良直翻白眼：“知道秦始皇為啥沒吃著嗎？丫的屬相犯沖！”

“屬你大爺。”呂良搶過丸子對著燈泡照了照，“這踏馬是不是你吃剩下的六味地黃丸，落在醬油壺里了？”說著，呂良還真把丸子湊到鼻尖聞了聞，“嚯，還是椒鹽味兒的。”

說完這句話之后，也不知道呂良怎么想的，也或許是喝多了，想嘗嘗這東西的味道，竟是直接往嘴里一扔，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還打了個嗝兒！

看到這一幕，猴子立刻嚇得酒醒了一半，蹦起來老高：“臥槽你他媽真吃啊？！”

“六味地黃丸而已，又不是毒藥，你想當留著當傳家寶？”呂良又灌了口啤酒，“趕緊的，把你藏床底的醬豬蹄拿出來，喝了一天了，還真有點餓了…….”

猴子此刻已經暴跳如雷，道：“蹄你大爺，你丫的屬饕餮的？那玩意比秦始皇年紀都大，你也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