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廣成苑獵場上布置了千桌酒席,眾將官士卒圍篝火而坐。
這一日,劉宏領兵狩獵,千騎席卷廣成苑,到了夜間,大擺筵席,將獵獲或烤或煮,眾人分食。
劉宏坐在面南位置,命張讓知會眾將官,可來駕前敬酒,一時間人來人往,觥籌交錯,好不快意。
酒過三巡,劉宏起身,對眾將官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我大漢的未來,就在爾等肩上,今日朕與諸位痛飲,來日諸位為朕戰場殺敵,可好?”
“好!”
眾將官一起高呼。
劉宏高聲道:“朕今后要重軍旅,蓄甲兵,與諸位勠力同心,使大漢再現榮光。”
劉宏帶了三分醉意,忽然說出了一些施政意圖,眾將官不敢接話。
劉宏也不廢話,放下酒杯,一手拉著張讓,一手拽起郎中令,拉到篝火前,竟然手舞足蹈起來。
張讓不知道皇帝要干嘛,郎中令也有些惶恐。
劉宏低聲道:“二位趕緊喚人一起來舞蹈,朕要與眾將官同樂。”
張讓和郎中令會意,急忙呼喚將官一起來舞蹈,眾人聚在一起,圍著篝火擺成了一個大圈。
人群轉動,效仿胡人,載歌載舞。
反應快的,猜到了皇帝此番作為,和白日里穿左衽服裝,似有呼應。
反應慢的沒跟上的,沒法在篝火旁舞蹈的,就在各自坐席喝彩歡歌。
這一夜,君臣之間沒有隔閡,一直歡歌到東方漸白。
……
在廣成苑待了幾日,皇帝終于同意回雒陽,張讓趕緊讓人收拾行裝。
離開廣成苑時,劉宏回頭看了一眼,對張讓小聲道:“阿父,把廣成苑、上林苑等皇家園林核查一下畝數,以后朕不狩獵了,要用這些土地養一支兵馬。”
張讓愣了愣,輕聲道:“陛下,天下的兵馬都是你的,何必再專門養兵?”
劉宏沉聲道:“阿父,朕最信任的就是,想必你也應該能理解朕。”
張讓沉思片刻,點頭道:“禁軍的補給供應,靠著是太尉府,說到底還是受尚書臺挾制,陛下想要完全聽命的軍隊,效仿世家豪族養私兵部曲,也不失為可行之法,這件事交費臣下辦。”
劉宏繼續問道:“招賢的事情,你辦得怎么樣了。”
張讓有些憋不住的樣子,笑出聲來。
劉宏不解。
張讓笑道:“御史臺那邊新上來一位御史,名桓典,其人為官正直,有言必諫,朝中公卿,多在其彈劾之列,百官避之,唯恐不及。
“后來,朝中百官想了個法子,不斷向御史臺舉報偏遠之地小吏,想把桓典活活累死。
“桓典也是個不會拐彎的,有舉報,必核查,御史臺無權到地方拿人,桓典于是求助到廷尉署。
“臣下與廷尉交代了,桓典要拿誰,別管再難也要幫他辦到,咱們正好借著廷尉署出人,把該辦的事辦了,也好掩人耳目。”
劉宏笑了笑:“朕知道,阿父向來是有辦法的,我大漢朝還是有桓典這樣的好官的,可惜這樣的官員,一邊實心用事,一邊還要應對各方打壓干擾。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
涿郡,郡府。
廷尉署來人,以公事求見太守溫恕,太守不敢怠慢,趕緊出來相迎。
眾人后堂會面。
待侍從奉茶。
溫恕問廷尉署官員道:“不知上差前來,有何要事?”
溫恕雖然是兩千石大吏,對面不過是三百石郎官,但對方畢竟是雒陽廷尉署來人,溫恕表現得畢恭畢敬。
郎官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有人舉報,涿郡劉備圖謀不軌,今上讓我署前來拿人。”
今上就是皇帝,溫恕心中打鼓,也不知道劉備究竟犯了什么事,能驚動皇帝。
思來想去,難道是為蘇雙、張世平走私馬匹提供庇護,說實話,溫恕也在里面拿了不少好處,但作為流官,對于地方成型的利益鏈條,實在難以干預。
畢竟后漢不是前漢,禁軍縮減到只有五千人,根本不足以威懾地方,也不足以庇護流官。
地方官能做的,就是和地方豪族勾兌利益,多撈錢,為以后的仕途打點。
溫恕真怕走私馬匹一事,在自己任期內被查出來。
廷尉署郎官見溫恕一直在沉默,心里也在糾結,不知道該羅織一個什么罪名拿劉備,廷尉署只知道這人得罪了張讓,卻也不知道能以什么罪名拘押。
喝了一口茶,郎官決定詐一詐溫恕。
“溫府君,劉備犯了什么罪,你是知道的,要是等我說出來,恐怕話就不那么好聽了……”
溫恕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額頭上立即沁出汗珠,但溫恕多少是二千石高官,不會如此就把走私馬匹一事交代出來。
“上差這么一說,我還真想起了一件事,據說劉備在村聚教人習武,其中一位,在并州殺過人,乃是潛逃的罪犯,姓關名羽……”
“關羽?”
廷尉署郎官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
“你這樣出拳不對,看好了,要像我這樣,腰背一起發力,拳頭擰著出去,這樣拳頭才有力氣,明白了嗎?”
涿郡,涿縣。
樓桑聚大桑樹下,一處院落中不時傳出悶哼聲。
十幾個青年在一起練習武藝,指導他們武藝的,是本地豪杰劉備。
劉備祖父當過千石高官,父親英年早逝,沒有給劉備打下什么基礎,以至于劉備沒能走上仕途。
十五歲時,劉備在族人支持下,入雒陽,拜在盧植門下,后來盧植調任九江太守,劉備追隨,在帳下做一名武卒。
回到老家后,有名師指點,又有過軍旅經驗的劉備,聚合鄉里青壯,以教拳為業。
說是教拳,其實也算是組織民間武裝,時常協助官府緝拿盜匪、平定賊寇。
手下人多了,自然有行動力,因此很多難辦的事情,都可以找劉備解決。
久而久之,劉備就成了涿郡一帶的頭面人物。
此時,一群官差悄悄摸進村聚,已經圍在了院落周圍。
……
桓典為侍御史,宦官畏之。典常乘驄馬,京師為之語曰:“行行且止,避驄馬御史!”
——《資治通鑒》漢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