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堡往事》

*無問春秋何*

（第26章）

世紀更迭，時光老人把人類帶入到二十一世紀。

王桃花依舊住在村子里，雖年近七旬，但身子骨還很硬朗。

大丫想把她接到市里，可她不肯；二丫想把她接到縣里，她也不去。二丫和丈夫李健五年前搬進了縣城，在縣一中任教。

二丫雖然剛當老師時僅僅是中學畢業，但后來她經過幾次進修學習和成人考試，獲得了大學文憑。而且她發表的學術文章在教育界頗有影響。如今，兒子在讀初中。

四丫和五丫大學畢業后都在外地工作，離王桃花最近的只有三丫小雪。她的兩個孩子在鄉里上學，大的馬上就要初中畢業。

近些年，丈夫趙光明搞養殖業，家里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

方冰雖說比王桃花大一歲，精神狀態比王桃花好許多。現在最大的興趣愛好是根雕塑藝術，她家簡直成了一個根雕藝術博物館。她時常進山尋找根材，趙光明每次進山也都特別留意，遇到好的樹根子就扛回家來。

方冰悟性很高，她遵循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天人合一”、“順其自然”的理念，在雕刻過程中努力追求雕琢與自然根材相融合，利用根材天然的形態表現藝術形象。

根材是根雕基礎，因根材具有唯一性獨特性，雕出的作品也是獨一無二，不可復制的。方冰每雕刻一個作品之前，都要對根材反復研究，從中領悟它的生命和韻味，再將自己的靈感和構思巧妙的融入其中，使雕刻出來的作品渾然天成，栩栩如生，極具張力和美感，令人嘆為觀止。

方冰計劃雕刻一組十二生肖，按順序她已完成鼠、牛、虎、兔、龍、蛇、馬七個，雕得活龍活現。后面的羊、猴、雞、狗、豬五個生肖正在尋找根材。

根材很難尋。

趙光明為了幫助母親實現這個愿望，經常到山里去轉悠踅摸，他下決心要幫助母親完成這個心愿。

三丫現在有一些閑暇時間，每隔兩三天回村里看看母親。小時候三丫是最讓父母操心的孩子，在外面三天兩頭惹事。上一次鬧自殺更是給王桃花造成巨大的傷痛。現如今，陪伴母親最多的是三丫。

王桃華曾想：從小三丫是挨打挨罵最多的一個，也是給家里惹事最多的一個。在她晚年的時候，三丫成了陪伴她最多的一個。想想她覺得小時候對三丫非打即罵有點過了。

三丫還是那風風火火的性格。一天，她死皮賴臉的纏著母親，非要讓她講弟弟大寶到底是不是爸爸的兒子。王桃花沒有嗔怒她，也不再向她隱瞞，如實說出了大寶的身世。

說完王桃花問她：你恨不恨媽媽？你是不是很瞧不起媽媽？三丫摟住媽媽的脖子說：沒有，我能理解，我也不怪你，更不恨你，可惜大寶沒這個福分，早早就沒了。

三丫的態度讓王桃花心里輕松多了。

春節，孩子們全都回來了。三丫和趙光明帶倆孩子先到的，因為她們離母親最近。二丫一家三口和五丫王小燕一同到達，她們是在村口遇見的。

三丫在院子里轉來轉去，嘴里念叨著：大姐怎么還不來呀？四丫什么時候到啊？正叨咕呢，遠處傳來汽車喇叭聲。一輛紅色夏利轎車停到院門前。

這是誰家的車？三丫好奇地走過去，看見大姐從車上下來。三丫驚奇的蹦了個高：大姐你買車了？三丫又沖姐夫說：姐夫，你太厲害了！黃賓看向大丫：是你大姐厲害，沒有你大姐我們家都得喝西北風了。年年、點點從車上下來，三姨三姨叫個不停，青青靦腆地叫了一聲三姨好。

頭些年黃賓下崗失業，本來不富裕的家雪上加霜。一段時間僅憑大丫做鐘點工的微薄收入，維持捉襟見肘的日子。大丫是個不認命不服輸的人，鐘點工不做了，開始蒸饅頭、攤煎餅掙錢。她從小就幫母親干家務，這方面她是把好手。可干了一段發現：累沒少挨，時間全都搭在上邊，可仍然入不敷出。

一天，大丫賣完饅頭往家走，看見街邊一個賣咸菜的老太太，攤前排著好幾個人買她的咸菜，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她好奇的也買了一點，想嘗嘗究竟好在哪，為什么買的人那么多？

吃過后，全家人一致公認：買的咸菜根本沒有自己家做的好吃。這對大丫有了啟發：做醬菜！

打小大丫就和母親學做醬菜的手藝，而且她家做的醬菜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于是大丫和黃賓商量：做醬菜！

他們先是在街邊擺攤，逐漸有了人氣，樹立起口碑。喜歡吃她家醬菜的人越來越多，大丫干脆在農貿大廳租了個柜臺。

小小醬菜，成了支撐大丫一家生活的經濟基礎。小小柜臺遠不能滿足大丫想做大醬菜生意的愿望。于是，她租了個門臉，正式開了一家“大丫醬菜專賣店”。

由于大丫注重食材質量和醬菜風味，加上誠信經營和服務熱情，生意越做越火。手里有了積蓄，大丫又開了一個服裝門市。

快要吃飯了，還不見四丫小麗的影子。大丫讓黃賓開車到村口去迎一迎。王桃花也要跟著女婿黃賓去，大丫說她：你就別去了，讓青青跟他爸去。

爺倆開車走了。

大丫告訴母親：今天你啥都不用管，一切都我們姐幾個來干。李健和光明要伸手幫忙也被大丫攔住了：陪媽嘮嗑吧，不用你倆動手。

大丫和三個妹妹忙碌著。

王桃花看著熱鬧的場面，想著家里還從來沒有這么多人聚在一起過年的時候。以往過年一桌就夠坐的，現在坐兩桌還擠得滿滿當當。

一切準備停當，只等著四丫小麗回來。

門口有車聲，三丫第一個跑出，四丫小麗到家了。四丫一個人拎著拉桿箱走進院子，三丫接過她的拉桿箱，數落她：你玩兒什么新潮啊？這輩子非要單身主義，大過年的也沒個人陪你回家過年。四丫邊走邊說：這多好啊，一個人輕輕松松，看看咱媽這輩子多辛苦啊。三丫說：你說的也對，可是現在說啥都晚了，我如果能夠回到從前，我也像你學習。

四丫進屋就抱住母親，把頭埋在母親的胸前。王桃花仔細端詳著四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用手點著她的鼻子說：從前你最讓媽放心，現在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也不找個婆家。找，給你找還不行嗎，四丫哄母親高興。王桃花知道四丫是在哄她：找不找媽都不干涉你，你覺得怎么好就按自己的心思做，別委屈自己就行。

村子里鞭炮聲此起彼伏，待黃賓和青青放完鞭，大丫歡快地喊：過年嘍！開飯啦！孩子們歡跳著齊聲喊：過年嘍！開飯啦！

大丫端起杯，和丈夫、妹妹、妹夫及孩子們共同祝福王桃花：過年好！王桃花滿臉的笑容：過年好！孩子們，過年好！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

人這一輩子究竟圖個啥？王桃花看著身邊的孩子，似乎又在問自己。這是她一輩子都沒有想清楚的問題，現在她不用再想了，眼前的一切正在告訴她。

夜里下了場大雪。

整個山村變成了童話般的世界。家家門前的大紅燈籠，在白雪的映襯下耀眼奪目。

東堡村沉浸在一派祥和的氣氛當中。

王桃花家的院落里歡聲不斷，笑語聲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