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堡往事》
*無問春秋何*
(第10章)
大寶孫家旺又在學校惹禍了。
上語文課時老師讓同學用“如果……一定”造句。同學們都爭搶發言,大寶在下面低著頭疊紙飛機。語文老師走到他身旁敲敲桌子:孫家旺,請你用“如果……一定”造個句。大寶起身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如果老師是我家大黑,我一定天天帶它玩。說完就坐下了,課堂里一陣哄笑。一個男同學喊了聲:孫家旺,你太厲害了!
啪!老師把書本重重的摔在大寶桌上。厲聲道:孫家旺,你給我站起來!
孫小蘭不住的給語文老師道歉,當著其他老師的面狠狠地打了大寶。大寶哭著喊:回家我告訴咱媽打死你!
大寶的頑劣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小蘭想起頭一天給大寶他們班上課的情形。
那天,小蘭剛走進教室,大寶就猛的跑上來將她抱住:二姐!二姐!小蘭嚇一大跳。低頭一看是自己的弟弟孫家旺。她的臉騰的紅到了脖子根,趕快讓大寶回到座位上。
課堂上有些亂哄,都是因為大寶總在下面搞小動作,她不時得提醒同學們安靜。
終于熬到了下課鈴聲。她有些暈,記不起在課堂上都給同學們講了些什么。只看見下面的孩子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盯著她,對她講的聽沒聽懂她也不知道。
晚飯時,她揪著大寶的耳朵,嚴厲的對他說:我告訴你孫家旺!下次在學校見到我,再不準喊我二姐,要喊我孫老師,聽明白了嗎?大寶歪頭瞅她:咋就不能喊你二姐?你本來就是我二姐呀?孫木匠拍著大寶的腦袋說:她是你二姐沒錯,但也是你的老師啊,在學校你就得叫老師,記住了嗎?大寶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我就叫二姐,我就叫二姐。這時三丫把大寶拽到一邊:大寶,你聽三姐和你講,你在家里叫二姐,你在隊里叫二姐這都是對的。但是啊,在學校里邊你就不能叫二姐了。因為二姐是你們老師,不是你們同學的二姐。所以你要和同學一樣,管她叫孫老師。你聽我的話,三姐給你買好吃的行嗎?大寶點點頭,伸出手來和三姐拉鉤:你可要說話算數的!大寶看著三姐。算數!三丫說。
連續幾天,青年點十分熱鬧。王麗、眼鏡劉和鄭娟仨人就要上大學走了,隊長周興福想方設法給淘弄來了半頭豬,可把知青美死了。點長又將每個月的細糧都安排在這幾天做了,點里的伙食比家里過年吃的都好。
王麗有些舍不得離開了,在她受到“老光棍”的迫害后,是大家伙給予她無微不至的關懷,陪她走出那段最艱難的日子。她對大家心存感激,即將離開這個集體心里難以割舍。鄭娟和眼鏡劉安慰她:別太難過,我們人雖然離開這,但心會始終如一留在這個集體,無論將有什么變化,誰都忘不了我們大家曾在一個鍋里吃飯,一鋪炕上睡覺。彼此之間有著戰友般的情誼。
大家紛紛向他們贈送禮物。那時候的禮物基本上都是筆記本,鋼筆或者毛澤東選集。白潔將平時用的一支英雄牌鋼筆送給眼鏡劉:祝你好好上大學,將來轟轟烈烈干一番事業!眼鏡劉雙手接過鋼筆,感動的說:謝謝你白潔,相信你明年也一定能考上大學。
平時在點里他們兩個人是互相拌嘴最多最貧的,斗起嘴來總想分個誰勝誰負見個高低。但他倆彼此之間又是最沒有隔閡的人。自從給大丫的兒子青青當了干爸和干媽之后,兩個人在一起還覺得有些不自然了。大伙逗他倆:干脆吧,你們一個是干爸,一個是干媽,你倆就搬一起過得了。眼鏡劉眉開眼笑:行啊,我同意!白潔追著打他。玩笑大伙沒少開,眼鏡劉也沒少挨白潔的打。
王麗他們離開青年點的頭一天晚上,隊長周興福把公社電影隊請來放了場電影。寬大的銀幕掛在青年點前方,老老少少集中在銀幕前,也有人就或站或坐在銀幕背面看。
放映的是蘇聯電影《列寧在 1918》。那時反來復去就那幾部:“地雷戰”、“地道戰”、“小兵張嘎”、“平原游擊隊”,已經記不住看過了多少遍,里邊的臺詞都能背下來。
第二天上午,隊里組織了秧歌隊為王麗他們三個人送行。鑼鼓喧天,秧歌扭的那叫一個浪。東堡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隊長讓老崔把拖拉機鋪上褥子,在拖拉機前邊又扎了一朵大紅花。
白潔抱著青青來到眼鏡劉跟前。眼鏡劉接過青青,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告訴他:干爸去上大學了,你長大了也要好好學習,上大學。等干爸放假的時候再回來看你,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
大家伙一直送他們出了堡子,目送著他們走遠了。
青年點顯得空空落落。人少了,點里男生搬到以前女知青西面的屋子,女知青集中到了東屋,中間隔著灶間。原來男知青住的前趟房東屋空了下來,黃賓和大丫一家仍然住在西邊屋子里。隊里把東屋作為辦公場所,說是辦公的地方,可老是鎖著也總不見誰來,畢竟地方太小,有什么事大家伙還是習慣場院去說。
大寶在學校三天兩頭惹事,老師就找小蘭告狀,弄得孫小蘭很沒面子。大寶從小被慣壞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又是老疙瘩,爺爺活著的時候大寶在家里的地位等同于爺爺,沒人能碰他一指頭。去年一入學時就把班里一個小男孩打了,孩子的兩個舅舅找到家里來,孫木匠倆口子給人家點頭哈腰賠不是,好話說了一大筐。人家走后孫木匠狠狠胖揍了大寶一頓,大寶也老實了幾天,可過后照樣淘。小蘭在學校當老師,大寶的表現讓她很頭疼。
三丫孫小雪想了一個損招。一天,他把自己班的兩個男生領到大寶的學校。放學時她躲在一邊,讓那兩個男生把大寶堵在路上。上去先是給了兩個嘴巴子,然后問:你就是孫家旺孫大寶對吧?大寶哪見過這架勢,畢竟他才是一個二年級的小學生。他捂著臉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人家點點頭。其中一個男孩對大寶說:你怎么不好好上課總欺負同學?我告訴你啊,從現在起,你要再敢欺負同學,信不信我們把你扔河里去。說完拽著大寶就往河邊走,大寶嚇哭了,死勁往后墜怕被他倆真給扔河里。
因為孫小雪事先交待男同學點到為止,嚇唬嚇唬就得,于是他倆見好就收。問大寶:你聽明白沒有?能不能做到?聽明白了,我能做到,大寶嚇懵了。
這招真挺管用,從那以后大寶在班里老實了許多。他的班主任和小蘭說:哎,你那個弟弟可真是出息了,最近沒鬧什么事。小蘭不知道三丫背后干的事,以為大寶開竅了。
二丫回家不再提大寶在學校鬧事了,王桃花有些納悶。一天她問二丫:大寶最近在學校沒鬧什么事吧?沒有,他們班主任老師和我說大寶很安分,二丫隨口回答。王桃花疑慮:這孩子突然懂事了?
其實,孫木匠家最不令人省心的主是三丫孫小雪。三丫對學習不上心,和班里幾個吊兒郎當的男生混在一起,她是頭,幾個男生什么事兒都聽她的。
三丫上課總是打不起精神,老師也不稀得
管她。她曾嘟嘟囔囔的和王桃花說:媽,我不想上學了。王桃花就問她:不上學你干啥?三丫說:上學沒意思,再往下三丫就不吱聲了。王桃花不真正了解自己的三女兒,對她也沒那么多耐心,看三丫的樣子就不耐煩:你少跟我廢話,去,去,別老煩我。王桃花說完不再理三丫。三丫嘟起嘴,晃蕩著出去了。
比起三丫,四丫孫小麗是孫家最省心而且學習最好的一個。大寶上小學一年級時,四丫上小學五年級,三丫上初一。三丫上初三時四丫升入中學。孫家這些孩子,從小學到初中都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四丫最大的愿望是到縣里讀高中,然后考大學。
農村重男輕女思想比較嚴重,總覺得一個女孩子讀太多的書沒啥用。長大總歸要結婚生子,會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現如今高考又恢復了,這讓孫木匠的想法和觀念發生了改變。他看到了國家對知識的重視,對培養人才的重視和需求。他也希望能在自己的家里出個大學生。所以他分析來衡量去覺得只有四丫孫小麗是這塊料。將來一定讓她考大學,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四丫身上。對于大寶,他是不抱什么希望了。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大寶這個兒子根本不吃書,因為他是家里唯一的兒子,大家都寵著他,慣著他,反倒把他給寵慣壞了。他想:等他大了我教他木匠手藝,將來靠手藝吃飯吧。
大丫回家悄悄和王桃花說:媽,我又有了。王桃花看著大丫的肚子問:多長時間了?差不多兩個月,大丫回答王桃花。他爸知道了嗎?大丫回答說:我還沒告訴他呢。這事你怎么不和他說?你不想要嗎?王桃花看著大丫。大丫摸著肚子猶猶豫豫的說:我還沒怎么想好呢,媽,你說我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啊?王桃花立刻說:你怎么說傻話呢,得要啊。
大丫從小是個心性比較高的孩子,當初要不是家里困難,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她是不會輟學的。她不甘心像母親一樣苦了自己,她想讓自己的生活過的有滋有味,有點情趣。孩子多了肯定就被絆住了。王桃花又說:你可得給我聽好了,不能任性,你也得為人家老黃家想想。反正話我都給你說明白了,要不要你自己看著辦吧。
回到家里,大丫反復琢磨著母親的話。想想也是。哎,女人這一輩子,特別是農村的女人,一輩輩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這就是女人的命啊。看看隊里同齡的小姐妹,一個個不都如此嗎,有的已經生了三四個娃。
大丫想通了,不再糾結。年底她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名字叫年年和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