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朱雀門的戰鼓震落枝頭殘雪時，蘇婉婉正將犀角粉摻進平安符的朱砂里。繡線刺破指尖的血珠暈在“珩“字上，將金絲蟠龍紋染得妖異非常。窗外忽有寒鴉驚飛，她望見相府角門處閃過胭脂色裙裾——貴妃的貼身侍女，正在往馬槽里倒西域罌粟粉。

“小姐快些！“春桃捧著玄狐大氅沖進來，琉璃屏風映出她發間歪斜的珠釵，“玄甲軍已在朱雀門列陣，老爺催了三次......“

蘇婉婉將玉簪插入發髻的剎那，簪尾暗藏的銀針突然劃破耳垂。血珠墜在鎏金銅鏡上，映出她耳后鳳凰紋詭譎的流光——這胎記自那夜亂葬崗醒來后，竟會隨蕭景珩的靠近而灼燒。

晨霧中的朱雀門宛若巨獸獠牙，蕭景珩的戰甲在曦光中流轉著暗紅血光。蘇婉婉攥著平安符擠過人群時，瞥見他腰間新佩的玄鐵令牌——那紋路與父親密室中的北狄虎符，分明是一對陰陽符。

“這個......“她將平安符塞進他護心鏡內側，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我在大相國寺供了整夜的往生燈。“話出口才驚覺失言，往生燈原是祭奠亡魂所用。

蕭景珩忽然握住她手腕，鎏金獸首護腕硌得骨頭發疼。他取下束發玉簪插進她松脫的發髻，簪頭鑲嵌的夜明珠里，竟封著只金線蠱蟲：“替我守著它。“遠處號角長鳴，他俯身時龍涎香里混著血腥氣，“待我回來，該喚你婉婉，還是......太子妃？“

蘇婉婉渾身血液凝固。三日前在護國寺地宮，她親眼見父親將寫著“林氏女配東宮“的庚帖投入香爐。此刻蕭景珩眼底涌動的暗潮，分明早已知曉這場換婚陰謀。

（中）

戰馬嘶鳴聲里，大皇子猩紅披風掠過城墻。他佩劍上的孔雀石與貴妃指環如出一轍，劍穗纏著的竟是蘇婉婉昨夜遺失的禁步流蘇！

“六弟這戰甲好生威風。“大皇子指尖拂過玄甲縫隙，“只是這龍涎香里，怎混著北疆尸蠱的腐味？“他忽然扯開蕭景珩的護頸，暴露出皮下蠕動的蠱蟲，“諸位請看！六皇子早被蠱蟲噬心，此去北疆恐要通敵叛國！“

禁軍鐵甲霎時合圍，蘇婉婉看見父親官袍下的手正比著北疆殺蠱的暗號。她猛然扯斷頸間玉墜砸向青石板，翡翠碎片中迸出的金粉隨風散開——正是克制尸蠱的犀角粉。

“殿下小心！“在眾人掩面之際，她撞進蕭景珩懷中。戰甲縫隙的蠱蟲嗅到鳳凰胎記的氣息，突然發狂般撕咬他心口血肉。劇痛中，蕭景珩將她箍得更緊，唇瓣擦過她灼燒的耳垂：“你果然......都記起來了......“

十年前櫻花紛飛的午后，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不是昆侖玉，而是半塊北疆王璽。那個渾身是血闖進產房的女人，耳后的鳳凰紋與她此刻的一模一樣。

“抓住這個妖女！“貴妃的厲喝驚醒眾人。蘇婉婉反手拔下玉簪刺向蕭景珩咽喉，簪頭機關彈開的瞬間，北疆輿圖伴著蠱蟲血濺在軍旗之上。她在他驚痛的目光中凄然一笑：“這一簪，還你當年櫻花劫。“

（下）

玄甲軍開拔的煙塵吞沒城樓時，蘇婉婉正跪在刑部地牢的冰磚上。貴妃的孔雀石護甲挑起她下頜：“好個情深義重，可惜蕭景珩此刻正帶著劇毒戰甲奔赴死局。“

鐵窗外的雪光忽然暗了，獄卒捧來的漆盤中，染血的狼骨簪刺得她雙目生疼。簪尾刻著的“待歸“浸在血泊里，竟慢慢顯露出北疆文字——是蕭景珩留的絕筆！

“他入黑水河前，親手將這簪子釘在帥旗上。“貴妃的笑聲像毒蛇吐信，“你猜他最后一句說的什么？“她忽然捏碎簪中暗格，琉璃碎片里飄出張糖漬斑駁的紙箋。

泛黃的《上林賦》殘頁上，“長眉連娟“四字被血圈得猙獰。蘇婉婉突然嘔出黑血，蠱蟲在血泊中拼出北疆地形圖——正是父親與北狄約定的雪崩之地。

當夜梆子敲過三更，蘇婉婉掰斷鎖骨間的鐵鏈。蠱蟲啃噬出的血洞中，半枚玉玨正泛著幽光——與母親臨終前給她的殘玉契合時，竟浮現出冰棺密道的地圖。

她爬過尸鼠成堆的地溝，在亂葬崗的烏鴉啼哭中挖出陪葬的青銅匣。匣中宣紙記錄著永年帝最大的秘密：“景珩實為北疆圣女之子，當年換嬰......“

寒風突然卷走殘頁，火把光亮處，大皇子劍尖挑著春桃的尸體：“六弟妹這是要去何處？“他腳邊跪著的模北王鐵衛，正捧著蕭景珩破碎的蟠龍佩。

蘇婉婉握緊狼骨簪撲上去時，天際忽現血色流星。北疆方向傳來的地動震裂墳塋，露出底下蜿蜒萬里的冰道——每塊冰磚中都封著戴鳳血玉鐲的尸骸，宛若為誰鋪就的幽冥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