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漠北的風裹著冰碴子往骨縫里鉆，蘇婉婉蜷縮在駝峰間，腕間裂開的鳳血玉鐲正汩汩滲著黑血。商隊銅鈴在暴雪中發出垂死的嗚咽，她望著掌中半枚青玉扳指，那蟠龍紋路已被蠱蟲啃噬得模糊不清。

“姑娘，過了黑水河就是模北王的營帳。“老駝工將皮囊里的馬奶酒遞來，渾濁的眼珠倒映著她耳后忽明忽暗的鳳凰紋，“這胎記...莫不是北疆王族的......“

話音未落，狼嚎聲撕裂夜幕。蘇婉婉突然被甩下駝背，商隊火把在雪原上炸開血色煙花。她滾進刺骨冰河時，看見對岸玄甲騎兵的旌旗上，赫然繡著蕭景珩的蟠龍紋！

“抓住那個妖女！“追兵的箭矢釘入冰面，箭尾系著的符咒燃起幽藍鬼火。蘇婉婉拼命往河心游去，腕間玉鐲突然發出尖嘯，蠱蟲化作赤紅絲線纏住她脖頸——是蕭景珩在催動母蠱！

記憶如冰錐刺入太陽穴，她忽然想起及笄那夜。城南荷塘的烏篷船上，蕭景珩為她戴鐲時，指尖分明在發抖。彼時以為是夜露寒涼，卻不知是他體內子蠱感應到鳳血玉的震顫。

“嘩啦——“

玄鐵鎖鏈破冰而出，蘇婉婉被拖上戰馬的瞬間，頸間玉佩勾住了來人腰間雙魚佩。模北王銀甲上的寒光刺痛她的眼，那眉眼竟與蕭景珩有七分相似！

“冰棺里的東西...“她將扳指塞進他染血的護腕，喉間蠱蟲突然暴起。劇痛中，她看見模北王瞳孔驟縮——他鎖骨下的朱砂痣，正與她心口的胎記同時滲出血珠。

（中）

軍帳內的篝火將兩人影子投在狼皮屏風上，蘇婉婉盯著模北王手中裂成兩半的玉佩。羊脂白玉里嵌著的金箔拼出半幅北疆輿圖，正是蕭景珩當年許諾帶她看的冰雕之城。

“你母親是北疆圣女阿依娜。“模北王用彎刀挑開她后頸碎發，鳳凰紋在火光中振翅欲飛，“十八年前永年帝血洗北疆，將你與真正的六皇子調換。“

蘇婉婉忽然劇烈咳嗽，嘔出的黑血里蠕動著金線蠱蟲。帳外傳來熟悉的龍涎香，她腕間玉鐲突然發燙，燙得皮肉滋滋作響——是蕭景珩在百里之內！

“他來了。“模北王將玄鐵令牌按進她掌心，令牌背面浮凸的紋路與青玉扳指嚴絲合縫，“想活命就跟我演場戲。“

當蕭景珩的劍鋒挑開帳簾時，正看見蘇婉婉衣衫半褪地伏在模北王膝頭。她腕間纏著的繃帶滲出朱砂色，卻不是血，而是北疆情蠱的蠱粉。

“婉婉，過來。“蕭景珩劍尖滴落的血在狼皮毯上暈成紅梅，他左手的玄鐵護甲正在龜裂，露出皮下蠕動的蠱蟲，“別信他，當年換嬰計......“

“殿下還要演到幾時？“模北王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盤踞的蠱王與蕭景珩身上的如出一轍，“你早知她是藥引，卻故意用鳳血玉溫養她的心頭血！“

蘇婉婉如墜冰窟。記憶突然清晰如昨——及笄夜蕭景珩撫著她心口說“這疤真美“，原來是在確認取血的位置；御書房教她執筆時，朱砂里摻的竟是抑制蠱蟲的犀角粉！

帳外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冰層裂開的縫隙中升起十二具青銅棺槨。模北王揮劍斬斷蘇婉婉腳鐐：“快走！去冰棺群找第三具......“

（下）

蘇婉婉在冰棺間踉蹌奔逃，背后傳來蕭景珩撕心裂肺的怒吼。她撲在第三具冰棺上時，琉璃棺蓋內映出的面容令她肝膽俱裂——那竟是與她容貌相同的女子，腕間戴著完整的鳳血玉鐲！

棺中突然伸出蒼白的手，將她拽入刺骨寒潭。無數記憶灌入七竅：五歲那年，真正的林相千金早已病亡，她是蕭景珩親手從北疆尸堆里刨出來的替身；及笄夜荷塘泛舟，他在她酒中下的不是合歡散，而是喚醒蠱王的藥引。

“你是我養了十三年的藥人。“蕭景珩的聲音從冰層上方傳來，他劍尖挑著模北王的心臟，“這顆心每跳一下，你體內的蠱王就啃食一寸血肉。“

蘇婉婉在冰水中睜開眼，看見自己心口鉆出的金線蠱蟲正瘋狂啃食冰棺。棺中女子的手腕突然抬起，指尖點在她眉心血痣上——那根本不是痣，而是北疆王族封印記憶的蠱印！

當冰棺徹底碎裂時，蘇婉婉握著半截玉簪刺入蕭景珩后心。簪頭機關彈開的瞬間，北疆萬里冰原突然綻放血紅蓮花，每一朵花蕊中都立著戴鳳血玉鐲的骷髏。

“你以為我愛的是你？“她將蠱蟲塞進他撕裂的傷口，“我愛的，是每夜取血時，你心口流出的那點慈悲。“

暴風雪吞沒慘叫時，模北王殘破的指尖動了動，他腰間雙魚佩映出冰棺底部的銘文——“永年十九年，帝噬親子，圣女泣血，江山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