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官,草菅人命太多,連冤魂來找你索命,你都不知道是哪一個吧?”
辛和鈺越是如此,凌初就越惱火,恨不得一口咬在辛和鈺的喉管上。
極度的氣憤之下,她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怒目中淌下淚來。
“兩年前,鏢師凌豹,分明是被毒死的,卻被你空口白牙說成是匪人所害!我娘氣極而亡,我家鏢局被搶走,我被逼絕戶,只能逃到這荒山茍延殘喘。你敢說這不是你害的?!”
辛和鈺眉頭緊蹙,下一秒吼了回去。
“兩年前的事,我一個新上任的怎么會知道!”
凌初一愣,而辛和鈺也徹底耗光了力氣,藤蔓就這么脫了手。
兩人直直下墜,山谷冷風吹得他們心都涼透了。
凌初后悔不已,是她太過武斷。沒弄清楚就擅做行動,白白害了辛和鈺一條命,如今也只能留著冤債到閻王殿前算了。
凌初心灰意冷,恰好偏見谷底有一星亮光。
她頓時睜大雙眼,拽住身旁的辛和鈺,二話不說緊緊抱住他,扣著他的后腦按在自己肩上。
辛和鈺驚了,她是怕下了黃泉找不到自己,連死也要綁在一起嗎?!
下一刻,他就感覺自己像是一顆鐵釘被強行鑿入山石中,巨大沖擊震得他腦仁劇痛。
他強撐著精神沒有昏過去,五感恢復后才意識到他和凌初這是落水了。幸好有凌初保護,不然從那么高的地方摔進水里,照樣粉身碎骨。
凌初會水,忍過最初的鈍痛后就手腳并用地往上游,好不容易浮上水面,眼前竟飄過一盞嫣紅。
定睛一看,是……花?
一朵、兩朵……越來越多的花飄來,放眼望去,這個五丈見方的小潭,妝花錦地似的蕩滿了形如蓮臺的花朵。
酡紅、石蕊、錦葵、淡茜。深深淺淺,若浣霞云。
時值正午,一束日光墜入深谷,花朵之間的潭水碎金搖曳,反射的水波又讓那蟬翼般重重疊疊的花瓣如沐佛暈。半空中浮著一粒粒的水汽,在光束下揚成七彩流煙。
凌初的視線順著流煙眺遠,才發現小潭后方是個深不見底的山洞。
陰森死寂的洞黑,與光彩奪目的美景被天工強行拼湊在一起,讓人想要沉溺又不敢真的淪陷。
就在凌初愣神間,她身后的水面突然劇烈地蕩漾開來,掀起陣陣難以言喻的酸臭。
未等她反應過來,一只形如枯掌的詭物猛地破水而出,徑直罩住了她的面門!
那“枯掌”異常有力,帶著潭底淤泥的腐爛水汽,封住了凌初的口鼻。饒是凌初見多識廣,也不免被嚇得慌了神。
好在下一刻,“枯掌”就放過了她,隨即“它”的真身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
辛和鈺大口喘著氣,本想拂去臉上水跡,卻看到自己手上掛滿了水草和淤泥,登時惡心地用力甩開。
凌初驚詫于他這水鬼般的出水方式,一時沒回過神。見她無動于衷,這輩子沒如此狼狽過的辛和鈺更是一陣心火上涌。
正要訓斥,他也不出意外地被這滿池浮英吸引。
“這是……”
辛和鈺伸手輕捻,花瓣柔嫩,不是假物。
每朵花下都有翠綠的枝蔓,辛和鈺好奇它們的根系在哪。凌初沒這份雅興,撥開花枝向岸邊游去。
誰知剛撥兩下,就摸到了滑膩軟爛之物,枝蔓隨波飄開,露出了它們扎根的源頭。
那是一截肉管,興許是某只野獸的腸子。
從乍遇美景的驚艷中回過神后,兩人聞到了陣陣惡臭,想到這潭中泡著腐尸,凌初就連連干嘔,狼狽地加快劃水的動作。
她剛游了沒兩下,迎面就有一物飄了過來,與她僅僅一臂之隔。
在看清此物的一瞬間,凌初驚得差點嗆水!
剛才所見的仙境又多震撼,此刻她就有多反胃。
因為這些浮英的“養分”是個已經漲到幾乎變形,通體腐爛灰白的——
人。
這具浮尸已經泡了許多日,爛透了的皮肉脹開,尸水將衣料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勉強能通過發型判斷是個女人。
她的腹腔大開,肝腸飄得到處都是,讓花枝得以在潭中舒展。
不只是臟腑,她的整個身體甚至是口鼻眼窩也都被枝蔓占據。這滿池鮮妍的浮英之下竟是如此不堪的腐尸,任誰看了都心顫。
辛和鈺到底是個當官的,迅速反應過來拉著凌初出水,“快上去,還愣著干嘛?”
凌初還未從震撼中回過神,被辛和鈺連扶帶拽地爬到岸上,終是沒能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來。
本就染了滿身腥腐,又被凌初添了分酸臭,辛和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這一刻,當真是殺了她的心都有!
可他終究還是咬牙忍下了心火。
畢竟她的命又不值錢,殺了也無濟于事。
終于恢復了些清明的凌初并不領情,仍放不下心中芥蒂。
“你……真的剛上任?如何證明?”
辛和鈺也是沒想到,這妮子都被浮尸惡心吐了,都沒沖散她報復的心思。
拖著這一身的慘不忍睹,他沒好氣地磨了磨牙根。
“對,本官騙了你,本官就是害死你全家的罪魁禍首,剛才就不應該救你,而是干脆把你按在那潭里淹死才對。這樣就沒人再敢把本官推下山崖,落入這泡了尸體的潭中,還被人吐了一身?!?
凌初神色有一瞬的閃爍,隨即又不服道:“就算沒有我家的冤案,你一個辛家人,作的孽還少嗎?”
這下換辛和鈺冷笑了。
“怎么?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動搖辛家的強權?小娘子,你懂不懂什么叫氏族門閥?仗勢欺人橫征暴斂又怎樣?我們辛氏上有廟堂宰輔,中間有無數官員黨羽,下有各路商號,少了誰都照樣能稱霸。倒是你——”
辛和鈺捏起凌初的下巴,“你若真敢傷我性命,辛家必會讓你死得很難看,不過你如此也能和你那個枉死的爹團聚了,要本少爺送你一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