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有超能力，你最希望擁有的是什么？】

【回到過去。】

‘鹿鹿，畢業之后我們一起去畢業旅行吧~’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去嗎？’

‘對，我們六個人一起去！進行一場難忘的畢業旅行，這可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有想好去哪嗎？’

‘日本，大家不是都很想一起去嗎，我覺得那是最好的地方啦~也很適合畢業季。’

‘恩，那約好啦，畢業之后一定要大家一起去日本旅行哦~’

......

航班播報的電子音突然失真，陸彌攥著登機牌的指尖微微發白，記憶的潮水正將她往回拽。

“老婆，我回來了。”

直到這聲音的出現，陸彌的思緒才被從回憶里拽拉出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抬頭時，正巧與面前的那人對視上。

高挑身影穿過人群，棱角分明的五官難辨雌雄，黑色長狼尾隨著步伐晃動，發尾的猩紅挑染如同一簇永不熄滅的火焰，凸顯著她張揚的個性，深灰短袖搭配著一條工裝褲，口袋垂落的銀鏈輕晃，馬丁靴踏地聲聲作響，渾身散發著獨屬于她的氣場。

來者名為何空，是陸彌的高職同學，也是摯友，何空總愛親切地喊她“老婆”，陸彌起初不情愿，后來也漸漸習慣了，這個稱呼成了她們友誼的獨特印記。

“老何，你這趟廁所怎么去了這么久？我算算，都十幾分鐘過去啦！”陸彌看了一眼手機頂端顯示的時間，故意拖長尾音。

“也不知道怎么了，肚子不太舒服，多蹲了一會。”何空臉色有些泛白，連說話都透著虛浮。

“吃壞肚子了嗎？但是我們最近的每頓飯都是一起吃的呀。”陸彌掰著手指復盤，從今天早餐的面條，到昨天晚飯的烤肉大餐。

“害，估計是腸胃炎又犯了，你也知道我腸胃不太好。”何空擺擺手，坐到陸彌身邊：“倒是你，剛剛盯著空氣發愣，想什么呢？”

“想到了在學校的時候，我們本來大家約好了，要六個人一起來日本畢業旅行的。”陸彌的神情突然傷感起來。

“啊，確實，這本應該是我們的畢業旅行計劃。“何空眉間擰出的褶皺，“已經五年了嗎......”

幾個月前，她們曾興致勃勃地向其他好友發出邀請，幻想著六人并肩走在東京街頭的熱鬧場景，然而現實卻潑來一盆冷水，大家不是被堆積如山的工作困住，就是被生活瑣事絆住腳步，最終只能無奈缺席。

如今，曾經約定的六人之旅，只剩下她和陸彌兩個身影，在喧囂的候機廳里顯得有些孤單。

“感覺人生總是在離別呢。”陸彌縮在金屬座椅里，指尖摩挲著登機牌邊角，“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大家可是形影不離，可畢業后卻連一次也沒有六個人一起出來聚過。”

何空擰開礦泉水瓶，喉結滾動兩下：“畢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啊。”她苦笑，“這一晃又五年過去了，除了清歌和小馬，其他人起碼三四年沒見過了吧？還有好多以前玩的好的朋友，也都走散了。”

陸彌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自嘲：“是啊，你說十年怎么那么快，以前我還期待著畢業后能賺很多很多錢，結果現在還是咸魚一條。”她輕輕嘆了口氣，旋即又露出釋然的笑容，“不過做咸魚也沒什么不好的，混吃等死的日子也不錯呢。”

“喂喂喂，不要對人生這么悲觀啊，我可還從來沒有放棄啊！人生就是要不斷的努力，前進！”說著何空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何空和陸彌的想法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曾經，兩人都懷揣著各自夢想，并朝著夢想的方向努力著。

隨著時間的流逝，陸彌爭強好勝的性格慢慢的被時間磨平了棱角，變得佛系起來，雖然仍然幻想著有朝一日能發大財，但是卻已然沒有了少年時期的動力，覺得輕松度日也挺好。

而何空，依舊保持著當年的沖勁，有著偉大的理想與抱負，即便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累到深夜崩潰痛哭，依然堅守初心，在追夢路上咬牙前行。

機場餐廳的冷氣裹著咖喱香，何空用叉子卷起最后一口飯說道：“我剛給我媽發了消息，說我們四點的飛機回國，反正現在還早，等會吃完飯，我們還能去逛逛免稅店。”

陸彌含著烏冬面含糊應聲：“你還有什么要買的嗎？”

“隨便逛逛唄，反正還有點現金沒用掉呢。”

“恩......”陸彌點頭，眼睛卻未離開手機屏幕。

“等等，我想起來了，還真有東西沒買！”何空一拍腦袋：“我妹托我帶白色戀人那個餅干來著，說起來那個十年前就很流行了吧，我都好久沒吃了，等會去店里瞅瞅吧。”

“那個很有名欸，我也想買幾盒帶回去給家人朋友。”陸彌剛放下筷子，指尖又立刻回到手機屏幕上，繼續噼里啪啦地打字。

“那就多買兩盒好了。”何空用餐巾紙仔細擦凈嘴巴，看著沉浸在手機世界里的陸彌，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腦袋：“吃飯不要一直玩手機啦！”

陸彌捂著被敲的頭頂，一雙圓圓的杏眼瞪向何空：“老何你輕點！敲我的頭智商會下降的。”發梢隨著動作晃出細碎弧度，活像炸毛的貓。

“哈哈哈，給你敲成小傻瓜。”何空直了直身子，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聲響，眼里滿是好奇：“話說，你在寫什么呀？”

“知乎啦，如果能回到過去希望能回到什么時候，我在寫回答呢。”陸彌托著腦袋把手機遞給何空，“才寫了一半呢，給你看看。”

何空接過手機，目光掃過屏幕。

[如果能回到過去，我希望回到十年前......]

這第一句回答，就給何空笑出了聲，不過她不是笑話陸彌，而是釋然，似是早就猜到一般，繼續逐字讀完了這段回答。

[若能撥動時光的齒輪，逆轉歲月的洪流，我最想回到十年之前。我渴望成為溫柔謙遜之人，一言一行皆如春風拂面，予人溫暖與善意；亦盼能成為強大的人，無畏生活的驚濤駭浪，在風雨中屹立不倒；]

“你這寫的真是文藝啊，是我可就沒這么好的文筆了。”何空鼻子呼出一口氣，思緒也不由自主地飄遠，忍不住開始想象如果是自己會如何寫了。

要是真能重來，大概自己也會選擇回到十年前吧。

2015年，也是夢開始的一年。

“要學會用最簡短的句子寫出最好的回答~我也不是知乎連載小說，沒必要寫那么細致。”

陸彌何嘗不想將十年光陰細細鋪展？那些在深夜里輾轉反側的遺憾，被現實磨平的棱角，還有藏在心底未曾說出口的話，若真要傾訴，字字句句都能化作百萬字長卷，裝訂成獨屬于自己的青春紀念冊。

可人生不是小說，容不得大段抒情。

“回到十年前，我定要緊緊攥住每分每秒，改寫那曾被虛度的人生篇章。”陸彌托著臉漫不經心的說出了這句話，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忽然愣住，猛地奪回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飛速敲擊，將這句話定格成答案的句點。

“這句話不錯，很適合寫進小說。”何空滿意地點了點頭。

“重生文嗎？”陸彌望向窗外掠過的飛機尾跡，在心中暗暗嘆氣，現實可沒有重生按鈕，那些想改寫的遺憾，終究只能在心底反復排練。

但‘如果’呢？

點擊發送鍵的剎那，陸彌對著手機屏幕無奈一笑，終究還是被自己的多愁善感打敗。

每次旅行臨近尾聲，都是這般矛盾：盼著回到熟悉的生活，又舍不得旅途中的新鮮與自由。

陸彌其實有點想家了，想念家里熟悉的煙火氣，卻又抗拒寫字樓里千篇一律的格子間。

這些年她總把“擺爛躺平”掛在嘴邊，日子過得看似愜意，可每當回憶被勾起，那些被時光掩埋的憧憬就破土而出，開始懷念過去，懷念那些離她而去的人和已經無法挽回的事。

“好想回到學校。”她輕聲呢喃。

那時的她如果可以再努力一點，說不定，現在已經能靠喜歡的事養活自己了，可現實的齒輪不會倒轉，那些“要是”終究只能在深夜的夢里反復上演。

何空總說人要向前看，這話沒錯。只是陸彌不知道，眼前這個勸她釋懷的人，自己卻困在時光的繭里——何空拼命追趕的，又何嘗不是那個遺憾滿身的過去？兩個在歲月里跌跌撞撞的人，一個用灑脫掩飾懷念，一個用奔跑逃避傷痛，誰又比誰更清醒呢？

陸彌突然嘆了口氣，明明歸心似箭，可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記憶，卻像被風掀起的舊書頁，嘩啦啦在腦海里翻涌。

“怎么啦，逛累了嗎？”何空合上錢包，硬幣碰撞的叮當聲清脆悅耳，“去登機口休息會吧，剩下的零錢就當紀念品了。”

“好。”陸彌點點頭，挽上何空的臂彎一起走向登機口。

候機椅冰涼的金屬扶手貼著皮膚，陸彌機械地刷著QQ空間，突然彈出何空發來的鏈接。

“又玩這個？”陸彌吸了吸鼻子，想起何空從十年前開始就很喜歡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測試題，自己雖也被分享著做了不少，卻遠沒對方癡迷。

指尖劃過聊天鏈接時，陸彌才驚覺，何空已經很久沒給她發過測試題了。

“剛好刷到了，分享給你，你快做做看，蠻有意思的。”

“嗯，好，我看看。”陸彌點開鏈接，是一條關于性格的測試。

點開鏈接，題目泛著熟悉的復古感，直到第十題：“如果可以選擇一個最想擁有的超能力，你會選擇什么？”

陸彌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B選項“時光倒流”四個字刺得眼眶發燙。

讀心術能看透人心，瞬間移動可跨越山海，預知未來能避開災禍，但都不及讓時光倒帶的誘惑，她幾乎沒有猶豫，按下了那個承載著無數遺憾的選項。

“測出來是什么？”何空湊過來時，陸彌正盯著測試結果發呆：“不切實際愛幻想，希望留住身邊的人，卻總是在失去，還挺準的。”

“確實，誰叫我們雙魚座都是愛幻想的性格呢？我這個做出來也蠻準的，不滿于現狀，不肯放過自己，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這不就是現在的我嗎？”何空大嘆了一口氣：“要當初努力點，我至于這么糾結過去的錯誤，不放過自己嘛，頭痛。”

“可憐的老何，早就說你這樣會很累了。”陸彌拍了拍她的肩，慶幸自己雖也多愁善感，卻沒陷入這般困局。

“唉對了，那題超能力你選的什么？是不是時光倒流？”

“你這不是知道嗎？”

“我們果然選的一樣。”

她原以為何空總說“人要往前看”，會選預知未來，卻見對方難得嚴肅地搖頭：“預知未來只能改變明天，但時光倒流才能修正昨天。我深知過去的遺憾很多，對曾經沒有努力的自己，失敗的自己感到懊悔，才會導致如今的自己過的很爛，即使知道未來如何，其實我對過去的遺憾還是很深，但時光倒流，卻能讓我彌補、挽留過去我所失去的一切。”

“因為經歷過所以才懂什么最珍貴嗎？”陸彌輕聲道。

“沒錯。”何空點點頭，但轉念一想又說道：“話是這么說，可時光倒流終究只是幻想，既然改變不了過去，那也只能把目光投向未來了。。”

陸彌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帶著一絲不切實際的憧憬：“萬一呢？如果真的能回到過去，比如……我們死了之后？”

“呸呸呸，別說不吉利的話，什么死不死的，我還想好好活著呢。不過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會拼了命去彌補那些曾經的遺憾。”何空聳肩笑笑：“但即使真能回到過去，誰又能保證一切都能盡如人意呢？人生嘛，總是會有遺憾的，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我想我可能還是會被這些回憶所束縛。”

陸彌摩挲著自己冰冷的手指，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的能讓時光倒流，自己真的就能擺脫那些遺憾的困擾嗎？會不會反而開始懷念起現在所經歷的一切？畢竟，一旦回到過去，所有的選擇都會改變，人生的軌跡也會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這樣的改變，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然而，即便心中滿是疑慮，陸彌還是輕輕嘆了口氣，晃了晃雙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人生不就是在不斷試錯嘛，不管遇到什么，總得勇敢面對。”

舷窗外的云層被機翼割裂成棉絮狀，機艙內循環的冷氣裹著細微的引擎嗡鳴，何空與陸彌并肩而坐，望著舷窗倒影里兩張疲憊的臉，異口同聲吐出句“好累”。

這聲嘆息像團被揉皺的紙，輕飄飄墜入座椅縫隙。

何空靠在椅背上，眼皮發沉，這次旅行打卡了東京塔、京都古寺和大阪夜市，連軸轉的行程讓她身心俱疲，爽玩過后，倦意如潮水般涌來。

但旅游不就是這樣嗎？

身旁的陸彌早就支撐不住，水土不服、忌口生冷，加上生理期的不適，即便不用操心行程規劃，她依然被折騰得夠嗆，飛機剛起飛，她就歪著頭睡著了。

在朦朧的夢境里，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在班級里和大家都相處的很融洽，畫面一轉，她站在領獎臺上，帶領戰隊捧起王者榮耀全國冠軍獎杯，畫面又一轉，她成為了知名游戲主播，有很多喜歡她的粉絲，母親笑著說她是一家人的驕傲......

“各位旅客，飛機遇到強氣流，飛行過程中會有些顛簸，洗手間已關閉，請大家盡快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給您帶來不便，敬請諒解。”

夢境的故事還沒進入高潮，廣播的聲音卻傳了進來，隨即就是一陣強烈的晃動，陸彌猛地睜開眼，卻看到了何空緊皺著眉頭。

“鹿鹿，你醒了？”

“怎么了......”陸彌有些迷茫地問道。

“各位旅客，飛機遇到強氣流，飛行過程中會有些顛簸，洗手間已關閉，請大家盡快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給您帶來不便，敬請諒解。”

廣播又一次響了起來，已經第二遍了，還是連著兩遍。

“強氣流？”陸彌喃喃出聲，腦海里浮現出了曾經看過的災難電影場景。

“好像和以前遇到的不一樣。”何空抓緊了陸彌的手，她內心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整架飛機突然劇烈震顫，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住搖晃，頭頂的行李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前排乘客的尖叫混著嬰兒的啼哭刺破空氣。陸彌死死摳住扶手，耳膜被氣壓變化刺得生疼，舷窗外的云層化作翻滾的墨浪，鉛灰色云墻擠壓著機身，引擎轟鳴聲扭曲成尖銳的嘶鳴。

“應該沒事的吧，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了。”陸彌強裝鎮定，卻早已起了一身冷汗，恐懼感油然而生。

又是一陣晃動，陸彌的指尖幾乎要掐進何空手臂，指甲在皮膚下留下月牙印。

“各位乘客，由于飛機出現緊急情況，我們即將進行緊急迫降，機務人員將指導各位使用漂浮裝置和氧氣面罩，請大家不要慌亂。”

廣播里又傳來了空姐的聲音，話音剛落下，氧氣面罩“嘩啦”落下，小屏幕開始循環播放逃生教程，閃爍的畫面映在陸彌驚恐睜大的瞳孔里。

她剛想伸手去戴，飛機突然下墜，強烈的失重感瞬間襲來，五臟六腑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緊，胃酸翻涌著沖上喉間。

機艙里炸開的尖叫如同沸騰的油鍋，中文的哭喊、日語的驚呼、英語的嘶吼在劇烈搖晃中絞成一團。

“陸彌，我給你戴。”何空的聲音隔著氧氣面罩傳來，厚重且迷離，帶著破音的沙啞，她扯過氧氣面罩，指尖因顫抖而打滑，卻憑著肌肉記憶熟練地扣住陸彌的鼻梁，又迅速將救生衣套在她身上。

尼龍布料摩擦的沙沙聲里，陸彌聽見自己甕聲甕氣的聲音：“老何......這是空難嗎？”

這句話像根刺扎進兩人心里，不久前她們還在候機廳討論重生的假設，此刻卻真的站在生死邊緣。

不要啊，她還不想死呢。

陸彌滿心懊悔，早知道就該聽何空的話，呸呸呸三聲的，沒事說什么不吉利的話。

何空死死攥住她的手，掌心的冷汗混著冰涼，但卻讓陸彌感受到了一絲安全感。

“別怕，我在。”她的聲音發顫，卻故意壓得沉穩。

平日里總把“天不怕地不怕”掛在嘴邊，習慣替人遮風擋雨的何空，此刻卻止不住地顫抖。

生活的不如意壓得她喘不過氣，可當真正的死亡近在咫尺，求生的本能卻洶涌翻涌，此刻看著陸彌蒼白的臉，何空忽然意識到，比起死亡本身，她更怕眼前人消失在這片混沌里。

兩人十指交扣的手背上，青筋隨著飛機的顛簸突突跳動，在此起彼伏的哭喊聲中，這微弱的溫度成了彼此最后的依靠。

“唔......”可此刻，陸彌的意識已有些模糊不清。

“全體乘客，請俯下身子抱頭！飛機即將在海面迫降！”

短短十分鐘內，廣播的轟鳴、乘客的哭嚎、金屬機身的呻吟，早已將陸彌的意識碾成碎片。

突然，飛機如折翼的巨鳥筆直下墜。

失重感將五臟六腑扯成亂麻，何空的尖叫卡在喉嚨里，眼睜睜看著陸彌的額頭重重磕在座椅前的小桌板上，血珠順著棱角飛濺，在慘白的日光燈下劃出暗紅弧線。

此刻，陸彌眼前的場景像浸了水的膠片般模糊扭曲，困意竟不合時宜地涌上來，仿佛只要閉上眼就能回到方才溫暖的夢境。

舷窗外，鉛灰色的海面正張著巨口逼近，翻滾的浪尖仿佛死神的獠牙。

面對危險的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何空我不想死！”陸彌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溫熱的淚水混著血水淌進何空掌心。

那張年輕的臉龐扭曲著，恐懼像藤蔓般纏上每一根神經：“我還沒好好活過……我才25歲啊！”

身邊的何空臉色蒼白，只是用力握住了陸彌的手，向她傳遞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想死啊。’

人的求生欲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海水撞擊機身的瞬間，陸彌感到世界天旋地轉，咸澀的浪花劈頭蓋臉澆下，冰冷的刺痛喚醒了她最后的意識，朦朧間，何空的手死死揪住她的衣角：“陸彌！睜開眼睛，不要睡，你別睡，睡了就真的完了！”

模糊的呼喊穿透耳鳴，何空渾身濕透的臉在血色中忽明忽暗，海風裹挾著咸腥掠過耳畔，陸彌只感覺左眼被血水糊住，右眼的視線也在漸漸模糊，唯有何空一遍又一遍呼喚她名字的聲音，像根脆弱的線，將她從黑暗深淵里拼命拉扯。

“陸彌，你撐住，我們能等到人來救的，不準睡啊！”

何空抱著陸彌的身體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她的名字，希望能通過自己的聲音讓陸彌多撐一會，可是每一次海浪拍打都讓陸彌的意識下沉幾分，卻仍在心底固執地想：再撐一會兒……就一會兒……

想來今天還真是特別的一天......

陸彌的睫毛在血色中微微顫動，海水灌進鼻腔的刺痛感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倦意，她半瞇著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了。

何空沙啞的呼喊聲像隔著厚重的玻璃，忽遠忽近，她望著好友蒼白的臉龐，恍惚間想起登機前那場關于超能力的對話——原來命運早已在云端埋下殘酷的注腳。

要是飛機上不醒來就好了，即使死了，也能活在那個制造出來的美夢里。

陸彌看著何空擔憂的眼神，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能回到昨天就好了，她的意識在黑暗邊緣沉浮，登機前刷到的帖子突然變得清晰：“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想回到什么時候？”

此刻的答案再簡單不過——只要能避開這班航班，哪怕多花十倍的錢改簽，哪怕從未踏上這場旅行......

但命運的齒輪早已咬合，將她們推向冰冷的深淵。

“下輩子......再做朋友吧......”陸彌最后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勉強擠出了個微笑。

“陸彌！醒醒！”何空的哭喊被浪濤吞沒，懷中的女孩卻再也不會給予回應了，蒼白的臉頰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灰。

“喂，陸彌！陸彌！”何空不斷的晃著懷中的女孩，想把她喚醒，但少女卻永遠睡著了......

“可惡啊！”何空仰天長嘯，她有著眾多的后悔與不甘，她想和陸彌一起回去，她們的人生明明都才剛開始啊！

“我們真的只能如此了嗎......”

“也許真的要下輩子再見了......”

何空多么希望，她真的擁有超能力，那樣就可以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拯救陸彌，不論能回到多久之前，哪怕是不認識陸彌的時候。

“對不起......我沒能帶你回家......”她顫抖著吻上陸彌冰涼的額頭，淚水混著海水滑落。

在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何空仿佛看見十年前的教室，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課桌上，陸彌笑著遞來一本本子。

如果真能重來......她一定再次握住那雙手，再也不松開。

深海的暗流卷走最后的氣泡，月光為她們披上一層銀紗，兩個身影漸漸沉入幽藍的深淵，如同兩顆墜落的星星，永遠定格在這片冰冷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