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19

顧明遠扛著阿狗，率先沖到了洞口。

那洞口比遠處看更加狹窄幽深，僅能容一人勉強彎腰擠入。

吹出的風陰冷刺骨，帶著濃郁的土腥味和一種……更深邃、更冰冷的、仿佛金屬在絕對零度下銹蝕的死亡氣息！

與祭壇的喧囂、混亂和血腥味形成令人心悸的反差。

顧明遠沒有絲毫的猶豫將肩上的阿狗像塞包裹一樣，頭朝內猛地推進那深不見底的黑暗：“進去！”

阿狗滾燙的身體無聲地滑入濃稠的黑暗，瞬間被吞噬。

聽到一陣狂奔的腳步聲，瞬間轉身，正好看到巫小乙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地沖到跟前，距離洞口不過幾步之遙！

在他身后，那幾個被戲耍的祭司已經徹底暴怒，如同嗜血的鬣狗，揮舞著骨刃咆哮著沖來，距離巫小乙的后背只有咫尺之遙！

“快！”顧明遠爆發出這具身體所有的潛能，一把抓住巫小乙鮮血淋漓的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將巫小乙往自己的方向拉，腳下則用力一蹬！

嗖！噗嗤！

幾乎是同時，一把帶著破空聲的鋒利骨刃，狠狠扎進了顧明遠剛才站立位置的地面！碎石混合著泥土飛濺！

另一把則擦著他的后腰掠過，帶起一片火辣辣的劇痛！

一陣刺痛讓顧明遠皺了皺眉頭，在骨刃釘入地面的瞬間，如同泥鰍般猛地矮身，以毫厘之差躲過第二擊，然后毫不猶豫地拉著巫小乙，朝黑暗洞口——一頭扎了進去！

砰！砰！

兩把后續投擲而來的骨刃狠狠釘在洞口邊緣的巖石上，火星四濺！

祭司們憤怒的咆哮被瞬間隔絕在洞外！

進入洞口的一瞬間，冰冷刺骨的空氣如同無數鋼針，瞬間刺透了單薄的麻布獸皮，深入骨髓！

令人窒息的黑暗！濃烈的土腥味和金屬銹蝕的死寂氣息濃郁得化不開，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腳下是濕滑、凹凸不平的巖石地面。

“咳咳……噗……臥槽……”前方不遠處傳來巫小乙痛呼聲，顯然摔得不輕。

“阿黑……前……前面……往前走……看到有光亮的地方……就是……出……”阿狗那氣若游絲、仿佛風中殘燭的聲音，再次從更深處的黑暗中傳來，微弱卻異常清晰地為迷失在黑暗中的兩人指引著方向。

“顧老板”巫小乙的聲音在顧明遠的耳邊傳來。

“是我……”顧明遠的聲音同樣低沉沙啞，用的是自己原本的語氣，在這絕對的黑暗中無需偽裝。

他摸索著抓住巫小乙的手臂，入手是濕冷的布料和黏膩的血液。“能動嗎？”

“嘶……腿好像沒事，就是摔得五臟六腑都移位了……”巫小乙吸著冷氣，掙扎著在顧明遠的攙扶下站穩，“真的是你？我說怎么之前看到那個陌生人的眼神那么熟悉，平靜得嚇人……想不到竟然在夢境里能遇到……”巫小乙興奮的話還沒說話，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對……顧老板，你怎么進來的？”

“這是夢境？”

“嗯……”

“那你怎么進來的？”

“額……說來話長……”

“那就不要說了，咱們先找出口再說”顧明遠打斷他，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阿狗的指引聲已經消失，追兵的動靜雖然被洞口暫時阻擋，但絕不會放棄。“先找出口，離開這里再說！阿狗在前面，他情況很糟。”

“……好”

“你來幫我扛著阿狗”

“阿狗？誰？”巫小乙一頭霧水。

“救我們的人。你幫我扛著他，走吧”顧明遠低喝一聲。

巫小乙則扛著這個渾身發燙的少年，跟隨在顧明遠的身后。

洞內，異常漆黑，甚至有些安靜。

顧明遠并沒有過多的遲疑，一路摸索著巖壁，往前走。

絕對的黑暗剝奪了視覺，將其他感官無限放大。

顧明遠能清晰地聽到顧明遠摸索巖壁時指尖刮過濕滑苔蘚的細微聲響，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在狹窄空間里的回音，甚至阿狗那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聲此刻也在耳邊若隱若現。

偶爾從極高處滴落的水珠砸在巖石上的“滴答”聲，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空洞，如同倒計時的秒針，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顧明遠的內心并不平靜，尤其是從巫小乙口中確認了這個“夢境”的荒誕設定，更讓他失去了對局勢慣有的掌控感。

巫小乙跟在后面，感覺肩上的少年身上的溫度越來越灼熱，那滾燙隔著粗糙的麻布都像烙鐵般炙烤著他的皮膚，汗水混合著血水不斷淌下。

忍不住低聲嘟囔：“顧老板……這路對嗎？怎么感覺走了半天，還是一片黑……阿狗兄弟說的光呢？該不會……”他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意思很明顯——該不會阿狗最后指了條死路，或者那光亮根本就是幻覺？

顧明遠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摸索著巖壁。

心中的疑慮同樣在滋長，但后退即是死局。

只能前進，在心中默數著步數，用這機械的行為對抗著黑暗帶來的未知恐懼。

就在他默數到一千，臉頰上終于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氣流拂動！

有風！

阿狗沒有說謊！前方必有通道！

然而，幾乎同時，腳下的觸感也傳來異樣——不再是堅實的巖石地面，而是……空！

“停！”顧明遠立刻低喝，聲音在通道內激起短暫的回音，阻止了身后緊跟的巫小乙。

“怎么了？”巫小乙的聲音帶著緊張。

“前面沒路了，空的。”顧明遠的聲音異常凝重。

蹲下身，撿起一塊小石頭，朝著前方的黑暗用力扔了出去。

石頭脫手，卻沒有預料中落地或撞擊巖壁的聲音傳來。

它仿佛投入了無底的深淵，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絕對的寂靜。

只有石頭消失后那令人心悸的、漫長的無聲。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還是……

“這個……顧老板，讓我來把，你幫我扶著他……”身邊的巫小乙把阿狗放下，推到顧明遠的身邊。

顧明遠結果阿狗，小心的攙扶著，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能明顯的聽到，身邊的巫小乙似乎在……掐訣？

嗡……

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能量波動，毫無征兆地在巫小乙所在的位置涌現！

唰！

一道清冽的、如同月光凝聚而成的光束，猛地從巫小乙并攏的食指和中指指尖迸射而出！

一道穿透性的、仿佛能凈化一切的冷輝，瞬間撕裂了濃稠的黑暗。

光芒所及之處，景象豁然開朗！

哪里是什么無底深淵！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傾斜角度接近六十度的、向下延伸的陡峭斜坡通道。

而下方斜坡的盡頭之后，又陡然開始向上，那點阿狗所說的“光亮”，也赫然出現在三個……兩人的眼前。

通道極其寬闊，巖壁濕滑反光，布滿了深色的苔蘚。

而他們剛才扔出的石頭，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斜坡下方幾十米處的一個淺坑里——剛才的“無聲”，只是因為距離太遠，聲音被濃重的黑暗和特殊的地形吸收了！

“呼……”巫小乙長長吐出一口氣，指尖的光芒微微搖曳，“金光咒，小把戲……嚇死老子了，還以為真掉懸崖了呢！”他顯然對自己的“小把戲”能奏效感到慶幸。

“虛驚一場……”巫小乙看著下方陡峭的斜坡，又看看被顧明遠扶著的阿狗，“那走吧？阿狗兄弟指的光，應該就在下面？”

“那走吧……”顧明遠再次把阿狗推到巫小乙的身邊，聲音恢復了冷靜，但看向巫小乙的眼神深處，已帶上了一層全新的審視。

這個看似莽撞幸運的“護身符”，似乎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

巫小乙沒多想，接過阿狗，指尖的金光穩定地照亮著前方濕滑的斜坡：“小心點，這路滑得很……”

隨著不斷下行，空氣中那股金屬銹蝕的死寂氣息越來越濃，冰冷刺骨。

往下的坡度極陡，地面濕滑異常，每走一步，兩人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滾了下去。

艱難地向下挪動了不知多久，腳下濕滑的斜坡終于開始變得平緩，緊接著，通道的走勢竟然陡然開始向上！仿佛一個巨大的“V”字形底部。

而就在這轉折點上，巫小乙指尖金光照耀的前方，那點阿狗所說的“光亮”，終于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兩人眼前！

一塊巨大的、斷裂的、深深嵌入向上延伸的巖壁中的……青銅殘片！

靜靜地矗立在那里，表面覆蓋著厚重、斑駁、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古老銅銹。

散發著冰冷的青銅色光芒，正是從這銅銹的縫隙和邊緣處散發出來！

光芒并不強烈，卻帶著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嚴和滄桑，與巫小乙指尖清冷的金光形成了詭異而強烈的對比。

這塊殘片的材質、風格，尤其是那些透過厚厚銅銹依然能辨識出的、扭曲虬結的紋路輪廓……

“門……是那扇門？！”巫小乙失聲驚呼，指尖的金光因為震驚而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光影在巖壁上瘋狂跳躍，“它……它的碎片？！怎么會嵌在這里？！”

顧明遠的心沉到了冰點，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想不到阿狗嘴里的“出口”，竟然是這塊來自青銅巨門的碎片！

這哪里是生路？

這分明是通往更深層恐懼的路標！是錨定他們無法逃脫的印記！

而就在這時，被巫小乙扛在肩上的阿狗，身體在接觸到那黯淡青銅光芒的瞬間，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呃啊！”巫小乙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帶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下意識地抓緊阿狗。

阿狗緊閉的眼皮下，眼球開始以一種瘋狂的速度轉動！

瘦削的身體爆發出與其虛弱狀態完全不符的力量，竟然開始劇烈地掙扎，想要從巫小乙的肩上掙脫下來！

喉嚨里發出無意識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

“阿狗！你干什么？！”巫小乙又驚又急，死死按住他。

顧明遠瞬間鎖定了阿狗鎖骨的位置！

在巫小乙晃動的金光和青銅碎片的幽光交織下，阿狗鎖骨下方那個一直黯淡的螺旋烙印，此刻正瘋狂地閃爍著刺目的暗紫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在烙印的紋路中急速流轉，與前方青銅碎片散發出的冰冷青銅光芒，形成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鳴！

“放開他！”顧明遠厲聲喝道，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水澆頭！

但已經晚了！

阿狗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掙脫了巫小乙的束縛，從巫小乙的肩上滾落下來！

像一具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四肢著地，以一種扭曲而迅捷的姿態，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塊散發著冰冷光芒的青銅碎片——爬了過去！

“阿狗！回來！”巫小乙驚駭欲絕，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了一片空氣！

阿狗爬得飛快，目標明確！

布滿污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瘋狂轉動的眼睛在青銅幽光下反射著非人的光芒。

幾秒鐘的功夫，他就沖到巨大的青銅碎片前，沾滿泥污和血污的手，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狂熱和絕望，猛地、狠狠地按在了那冰冷、銹蝕的青銅表面！

嗡——！！！

就在沾著血的手掌觸碰到青銅碎片的剎那——

那塊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青銅殘片，如同一團烈火被投入無數的火藥，猛地爆發出毀天滅地般的青銅色光芒！

一股古老、威嚴、卻又帶著無盡破碎與混亂的空間波動，如同積蓄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

狂暴的能量瞬間化作實質的光之海嘯，以無可阻擋之勢，瞬間吞沒了驚駭的顧明遠、目瞪口呆的巫小乙，以及手掌緊貼著青銅碎片、臉上凝固著解脫與瘋狂神情的阿狗！

光芒吞沒一切！意識仿佛被投入了時空的亂流！

光芒一閃而逝！

陡峭通道的轉折處，只剩下那塊巨大的青銅殘片，依舊散發著黯淡的光澤，靜靜地嵌在冰冷的巖壁中。

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