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姜承鹿仔細咀嚼著這句話，不知為何，他仿佛能夠想象得到說出這句話的領袖當時究竟是懷揣著怎樣的決心。

姜承鹿的胸腔之間，甚至莫名涌上一股熱血與沖動，想要去追隨這位領袖，直至戰斗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那薪火燎原，他……后來怎么樣了？”

“你覺得呢？”卡夫卡的神情有些落寞。

“對于獵魔運動來說，這一次的內戰是有史以來最慘烈的一次戰爭，將近百分之九十的成員死在了這場戰爭里，當然也包括他。

組織得以重獲新生，自此之后，靈能者在組織中的占比越來越少，所受到的監管和控制也越來越多。

施加在你我身上的條條框框與枷鎖，每一條都源自于歷史給予的慘痛教訓，也是繼承自那位領袖的遺志。

他曾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靈能者，因此他十分清楚不受約束的靈能者將會給人類帶來怎樣的災難。

組織現有的針對靈能者的監管制度，就是在他的指導之下完善的，最初的條例其實要比現在要嚴苛得多。

在那位領袖的看來，靈能者就是一把用于對抗惡魔的利刃，必須交由人類來掌管，是人指揮刀，而非刀指揮人。

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打給你的那通電話在組織看來，性質究竟有多么惡劣了吧？”

姜承鹿聽了他的話，稍加思索，很快就想到了：“只因你我都是靈能者，所以你的那通電話便引起了組織對你我的猜忌？”

“是的?！笨ǚ蚩c頭：“組織歷史上的第一次分裂危機始于靈能者之間的抱團結社。為杜絕此類事件重演，組織在規章制度上嚴格禁限靈能者之間的任何非必要接觸。這一次的確是我越界了，讓組織感到非常緊張?！?

卡夫卡語氣一轉，面露微笑道：“不過你放心，組織對我的調查，但一定會基于實事求是的原則，絕不會顛倒黑白。我本來就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他們查?！?

話音剛落，禁閉室的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時間已經到了?！遍T外的人冷淡的提醒了一句。

姜承鹿不確定今天是否是最后的告別，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送卡夫卡一吉言：

“祝你好運。”

說完他便離開了禁閉室。

…………

離開組織之后，秘書開著車把姜承鹿一路送到了醫院。

也就是姜唯唯接受“心理”治療與輔導的那家醫院。

明珠塔事件發生之后，許多幸存者都被送到了這家醫院，按照相關規定，至少要等到三天之后醫院才能對外開放。

但姜承鹿身為組織的成員當然能夠受到一些“特殊照顧”，比如說能夠提前進入醫院探望親人，這點來之不易的小小“權力”其實也是經過漫長的博弈與妥協的結果。

辦理相關手續之后，姜承鹿來到了醫院的五樓，按照編號找到了女兒所在的病房。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位少女靜坐病床，怔怔凝望窗外漸沉的落日。鎏金般的余暉流淌在她粉紫色的長發間，將每根發絲都鍍上破碎的光暈。

門外傳來一陣皮鞋踩踏地板的腳步聲。

姜唯唯轉過頭，看向門口，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過來，走到了病床邊。

姜承鹿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他回想起了訣別時的那一幕便再也不敢想象下去。

當電梯的大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他的女兒會躲在后面哭成什么樣子？

好在，他已經活著回來了，他的女兒也已經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唯唯，你還好吧？”

姜承鹿張開手，想要給女兒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是姜唯唯卻一臉冷漠的轉過頭，把腳伸下病床，穿上鞋走向了門口。

姜承鹿茫然的瞪大了雙眼，他不明白女兒為何會如此冷漠，就好像眼里根本沒他這個親生父親一樣。

他追了上去，呼喚著女兒的名字。

姜唯唯一言不發的來到病房外，沿著走廊一直往前走，任由身后的父親如何呼喚她，她也絕不回頭，仿佛是要一路走到全世界的盡頭。

姜承鹿快步追了上去，攔在了女兒的面前，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認真的說：

“唯唯，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丟下你的，對不起……”

姜承鹿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父親，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他無論如何也得陪在女兒的身邊的。

可他沒有辦法啊。

“你沒必要向我道歉?！苯ㄎù┲鴨伪〉牟√柗?，目光也如同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樣無神，“你本來就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一條命才對?！?

“你別說這種氣話好嗎？”姜承鹿輕輕的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想要將她摟進懷里。

姜唯唯卻用力的推開了他。

姜承鹿面露痛苦之色：“別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諒爸爸一次，好嗎？”

“我都說了我沒生你的氣！”

姜唯唯突然大叫一聲，把父親嚇得不輕。

“我生我自己的氣還不行嗎？”

她鼻子一酸，眼角隱約泛起一絲淚光。

“我只是覺得自己真是個沒用的廢物，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姜承鹿輕輕的拂去了她眼角的淚珠，安慰道：“怎么會呢，爸爸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那萬一你要是沒了呢?。俊?

姜唯唯瞪大雙眼，抬起頭死死的盯著父親：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死了我還有什么臉活在這個世界上，你要我帶著愧疚活一輩子嗎?。俊?

說完這句話，姜唯唯失聲痛苦了起來，鼻涕和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姜承鹿如遭雷擊的定在原地。

他總算明白女兒為什么不肯“原諒”他了，試著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在那種情況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為了自己去送死……

那他也不會有任何的臉面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他只會在無盡的愧疚中度過余生，并且再也找不到贖罪的機會，每晚都在噩夢中輾轉反復，悔恨自己當初為什么那么懦弱，為什么沒能陪父親走完最后一段路……

那種痛苦，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姜承鹿瞳孔一顫，淚水如決堤一樣瘋狂的從眼眶中涌現。

“對不起……”

就在他道歉的那一刻，姜唯唯突然抱住了他，撲進他的懷里，哭得撕心裂肺。

姜承鹿也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女兒，泣不成聲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