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的第三個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真實。

也更加現實，甚至是她熟知的地方。

她坐在La Maison desétoiles餐廳最好的位置，指尖觸碰到的水晶杯壁冰涼透骨。窗外整座城市的燈火在玻璃上折射出細碎光點，襯得對面男人的輪廓愈發深邃。

“這家的藍龍蝦做得不錯。“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菜單，腕間百達翡麗的表盤在燭光下泛著低調的光澤，“不過我更推薦他們的松露鵝肝。“

沈清禾不自覺地注視著他的手。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沒有任何飾品，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左手無名指上也沒有婚戒的痕跡。當他的指尖劃過酒單時，她注意到他小指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第一次來？“

男人突然抬眸，單眼皮下那雙狹長的眼睛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他的眼型很特別，眼尾微微上揚卻不顯凌厲，反而透著幾分慵懶的溫柔。但當他專注看人時，那目光又帶著不容忽視的侵略性。

“嗯。“沈清禾下意識攏了攏耳邊的碎發，“這里的裝潢比想象中更......“

“更壓抑？“男人接過她的話，唇角微揚。他說話時喉結的起伏格外明顯，脖頸線條沒入挺括的襯衫領口，鎖骨處隱約可見一道細小的紅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物品刮傷的。

侍者上前斟酒時，男人自然地伸手虛擋在沈清禾面前，防止酒液濺出。這個動作讓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飄過來，混合著些許威士忌的醇厚，莫名讓人安心。

“謝先生還是老樣子？“侍者恭敬地問道。

“照舊。“被稱作謝先生的男人微微頷首，轉向沈清禾時眼尾浮現幾道細紋，“希望你不介意我擅自做主。“

沈清禾注意到他說話時總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他的手臂從未越過餐桌中線，身體微微后傾給人留出舒適空間，但每當她稍顯猶豫時，那雙眼睛又會立即捕捉到她的遲疑。

“其實我更好奇......“沈清禾鼓起勇氣開口，卻在看到突然出現在桌邊的身影時戛然而止。

“舅舅！“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沈清禾渾身一僵。她緩慢轉頭，對上了裴野含笑的雙眼。他今天穿著深灰色高領毛衣，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在餐廳暖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看起來比白天在咖啡廳相遇時更加慵懶隨性。

“看來我打擾到你們了？“裴野單手搭在謝先生椅背上，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當他看向沈清禾時，眉頭微微挑起：“真巧，咖啡小姐。“

沈清禾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她能清晰看到裴野毛衣領口露出的鎖骨，以及他說話時喉結滾動的弧度——這一切都真實得可怕。

謝先生——現在沈清禾知道了他姓謝——優雅地擦了擦嘴角：“董事會的事情處理完了？“

“提前結束了。“裴野拉開沈清禾旁邊的椅子坐下，他身上淡淡的廣藿香氣息頓時籠罩過來，“不介意我加入吧？“

雖是詢問，但他的動作已經表明了態度。沈清禾注意到謝先生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卻也沒有出言阻止。

“所以，“裴野單手支著下巴看向沈清禾，鏡片后的眼睛帶著玩味，“你是怎么認識我舅舅的？“

沈清禾的喉嚨發緊。她能感覺到謝先生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那視線溫和卻極具穿透力，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猶豫和不安。

“我們......“

“是我主動邀請的。“謝先生適時解圍，手指輕輕轉動酒杯，“沈小姐在藝術界的見解很獨到。“

裴野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突然傾身向前。這個動作讓他額前的碎發垂落幾縷，在燈光下泛著淺棕色的光澤：“那真是緣分。畢竟今天早上，這位沈小姐才用一杯冰美式給我的襯衫做了個'藝術創作'。“

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調侃，但沈清禾還是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探究。更讓她心驚的是，裴野說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表——這個動作和白天在咖啡廳時一模一樣。

“抱歉打斷你們的約會。“裴野突然站起身，整理了下根本不存在褶皺的衣角，“不過舅舅，老爺子剛來電話，說有事找你。“

謝先生的表情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復如常。他轉向沈清禾時，那雙單眼皮的眼睛微微彎起：“看來要失陪了。讓裴野送你回去？“

雖是詢問，但他的語氣不容拒絕。沈清禾注意到他說這話時，右手食指輕輕敲擊了兩下桌面——一個看似隨意卻充滿掌控欲的小動作。

“不必麻煩......“

“不麻煩。“裴野已經拿起了她的外套，紳士地展開，“正好我也想問問，你對那杯咖啡有什么藝術見解。“

謝先生臨走時輕輕按了下沈清禾的肩膀。那只手溫暖干燥，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不適，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當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下次再聊“時，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廓，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直到謝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餐廳轉角，沈清禾才如夢初醒。她轉頭看向裴野，發現對方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有意思。“裴野突然開口，手指輕輕推了下眼鏡，“我舅舅從不會在第一次約會就主動肢體接觸。“

沈清禾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個夢正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最可怕的是，夢里的裴野似乎比她更了解這個“謝先生“。

當裴野伸手幫她取下掛在椅背上的包時，沈清禾清楚地看到他手腕內側有一顆小小的黑痣。這個細節如此真實，真實到她開始懷疑——這真的只是個夢嗎？

“好。“她輕聲答應。

車子停在宿舍樓下，裴野從后座拿出購物袋遞給她：“這個給你。“

沈清禾愣住：“這不是給你小姨的嗎？“

“又買了一個同款不同色。“裴野眨眨眼，“就當是謝禮。“

沈清禾連忙推拒：“不行，這太貴重了！“

“學姐。“裴野突然正色，“今天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隨便買個首飾就敷衍過去了。是你讓我認真想了小姨到底喜歡什么——所以這是你應得的。“

他的表情難得認真，淺褐色的瞳孔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清澈。

沈清禾最終還是接過了袋子：“……謝謝。“

“周一見，學姐。“裴野沖她揮揮手，車子緩緩駛離。

沈清禾站在原地，看著尾燈消失在拐角，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問——